“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
“那时我在宫内,为了编纂史籍,四年不曾出内阁之门,那道宫外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道。”
“包括你父亲那桩叛国案的前因后果,当然,也正因如此,我才躲过构陷,清清白白的活到今日,甚至能将你从这场劫难中救出来,迟相已经身故,有很多事情就连我都只不过是猜测,我们得不到答案。”
“但是阿瑶,我可以回答你的是,若我是迟相,我也会这样做。”
“因为只有你们一家整整齐齐的死在这场阴谋里,才恰恰能够说明,扣在他头上的,是莫须有的罪名。”
“他已经走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他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官,是绝对走不到这个位置上的,但他说过,清官只能护一方子民,他要护住这个朝廷,这个国家,就必须到现在这个位置上。”
“最后的那些时日,他知道自己躲不开,或者根本就不能躲,任何一个迟家的人,你的母亲,你的叔父甚至你的祖母,都没有选择离开那座府邸,大厦倾颓,埋下的是迟家的尸骨,但他坚信,即便后继无人,青砖红瓦,也压不住迟家英英忠魂。”
这是楚瑶第一次听楚季认真的说起当时的事情,每一个字,似乎都打在她的心上,让她无处可躲。
原主一直不想直面的事情,在月色下被血淋淋的拎了出来,即便是生存在这幅躯体之中的楚瑶,也忍不住萌生了退意。
她没有迟相那一腔热血一身傲骨,这样的事情压在她身上……她只想尽快离开。
她以为原主的承受能力差,可没想到,只是迟家这些过去,就已经快让楚瑶崩溃了,她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力气再去回想原主在掖廷遭受的一切。
没错,想都不敢去想了。
楚瑶一步步的走回房间里,她没有点灯,怔怔的坐到了天亮。
第二日楚瑶和楚季踏上了回南水村的路,而梁春则留在了三山镇,辛耀听了楚瑶的话,让梁春去了东来居帮功。
由之前的旧怨在,楚瑶不知道东来居的掌柜的会不会为难梁春,不过梁春虽然老实,但躲过了饥荒,也躲过了东胡人的毒手,能活到今日,也不会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被为难住了的人,她嘱咐了几句,额外拿出了百十文的银子,交给了梁春。
“我不用!”梁春将银子交还给楚瑶,连连摆手:“师父说了,我日常吃食就在东来居里吃,晚上回他那边住,用不着银子的,楚姑娘你还是带回去,给村里……”
“这不是村里的钱。”楚瑶塞到了他的手里,回身跳上了马车:“不出半月,我就来了,三山镇不是南水村,在这边手里还是有些银子好过活。”
她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你阿娘有生意在,你的银子,不要贴补她。”
梁春还以为自己偷偷去看阿娘的事情,楚瑶不知道,现下被说破,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胡乱的点点头:“谢谢楚姑娘。”
楚瑶挥了挥鞭子,马车离开了三山镇,隔日回到了南水村,一批批的粮食运进来,南水村的百姓高兴的不得了,但那几年的饥荒真的让村民们饿怕了,即便现在有了吃食,他们也不敢懈怠,学着楚瑶的样子,开始种豆芽菜。
而楚瑶则去黄老三家的地窖里,寻了一小块地方,将韭菜籽撒了下去,这地窖的温度也不高,但是与地面比起来,还是暖上几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姑且一试。”楚季背着手,借着旁边的烛火看了看地面,也不大看好这些韭菜。
天气冷了,村里的村民纷纷将冬日里的衣服翻出来,楚瑶一家因为是沧州逃难过来的,随身也不曾带什么衣服,楚瑶便想着下一次去三山镇的时候,给梁氏和拾月做些衣服。
可还没等动身,齐大婶便拿了几件衣服过来,她原有个儿子,被东胡人杀了,剩了些衣服没人穿,冬日里瞧着豆芽菜也不用做事,她便给楚家人改了几件衣服。
“只可惜,我家都是小子的衣裳。”齐大婶揣着手,看着得了新衣服的拾月,在地上开心的转圈圈,不知道是冷,还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她的眼圈有点儿红:“要不然,咱也给拾月扯一件红袄来过年!”
“不用了齐奶奶,我就喜欢这件!”拾月小脸冻的红彤彤的,嘴上仿佛抹了蜜。
“你家拾月这嘴,也不知道像了谁。”齐大婶躬下身,掐了一把拾月的小脸蛋:“总之,不像你家二丫头,木头一样。”
楚瑶在厨房里摆弄豆芽菜,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觉得她口中的“二丫头”像是在说自己。
梁氏吓得连连摆手,往厨房里使了个眼色,齐大婶儿原以为楚瑶不在家,这才说了刚才的话,现在看梁氏的脸色,吓得直吐舌头,一把将梁氏拉到院子里。
“怎么今儿没往黄老三的地窖里去?”齐大婶儿压低了声音,她甚至还踮起脚来,瞧着楚瑶有没有从屋子里跟出来。
“她爹去了。”梁氏见她怕的可笑,安慰了一句:“没事儿,听见了也不大要紧,她不介意这个。”
“那可不好,瞧着我没良心一样。”齐大婶瘪瘪嘴,声音又低了几分:“其实我今儿来,是想问你点儿事儿,你家这二丫头如今有什么打算没有?”
梁氏一听,便明白齐大婶儿的意思,她拍了拍跟屁虫一样的拾月:“这还能有什么打算?”
“这怎么不能?”齐大婶儿白了梁氏一眼:“我跟你说,你别信那些人的浑话,好好个丫头,凭什么这么年纪轻轻就守寡啊!诶,你觉得梁春怎么样?”
梁氏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觉得挺好的,那孩子真不错,我跟你说,那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齐大婶揣着手,用手肘碰了碰梁氏:“实在肯干,现下不是留在三山镇学厨了吗?往后这日子错不了,你跟你家二丫头说说呗。”
“太小了!”梁氏找不出别的借口,顺口回答,她锅里还坐着水,实在不想听这些没溜儿的话了。
“我说句不好听的啊……”齐大婶抿了抿嘴唇,看上去像是有点儿为难,但一双眼睛,全是看热闹的心思:“你家别真是瞧上黄老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