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用在我这里费心思。
看到河生的尸体，楚瑶的脑海里闪出的，竟然是自己说的这句话，她想不起来河生都和她说过什么，好像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一句也不曾往心里去。
方才局面太混乱了，导致谁也没有注意到，河生混在了那些人里，被射杀在江阳县的城门前，楚瑶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很难判断他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只是对于他的死有些惋惜。
她蹲下身，拔掉了河生身上的三支箭，其中有一只正中胸口，应该是至死的一只箭，她将那只箭拔出来的时候，带下了些皮肉，河生的胸口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血洞。
楚瑶迟疑了一下，从袖子上撕下一块布，塞进了伤口里，然后拽着他的一只手，将他拖到了族长的面前。
楚瑶擦了擦汗，没有停留，转身继续去运尸体。
“等等！”
远远的从难民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但楚瑶的脚步并没有停，她不想等，至少不想停在这里等，因为旁边就是阿挽撕心裂肺的哭声。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是两个男人，他们拉着一辆车，和楚瑶刚刚穿越来时，水牛拉自己的那车一样。
“我们跟你一起去！”其中一个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没等楚瑶同意，就率先走在了前面。
他们虽然是难民，但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自己做这些事呢？
楚瑶没说什么，跟在后面，将剩下的尸体都搬到了车上，然后跟着车走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阿挽已经不在嚎啕大哭，而只剩下低低的啜泣，不止是阿挽，不远处也有人在哭，此起彼伏的哭声，在江阳县外响起。
“阿娘。”拾月见楚瑶回来了，便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她身边，一头钻进了楚瑶的怀里：“阿娘，河生叔叔是死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看了一眼楚瑶，却没有在楚瑶的脸上，看到任何的表情，拾月有点害怕，又低下了头。
“你感觉怎么样？”楚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伸出手，摸了摸拾月的额头，的确不烫了，看着她也有些精神，想着这病虽然来的快，但是去的也快，这是如今唯一值得高兴的了。
“阿娘，拾月已经好多了。”拾月把脸埋在楚瑶的怀里，声音嗡嗡的传了出来：“阿娘以后不要自己冲出去了，拾月害怕……”
她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楚瑶垂着眼睛，目光落在拾月发黄毛躁的头发上。
“阿婆方才都吓哭了，现下生了气，阿娘一会儿去哄一哄阿婆吧。”拾月小声劝道。
“生气？”楚瑶抬头，在人群中寻找梁氏的踪影，最后看到她正扶着阿挽坐在河生旁边，还是往日的神色：“阿婆为什么生气？”
“拾月不知道。”拾月非常茫然的摇摇头：“拾月让阿婆陪着一起来找阿娘，可阿婆不来。”
楚瑶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瞅着没人注意到她们母女，就从空间中取出一片药来，让拾月吞下去了。
原应当是用水送服，可当下谁敢拿水出来，方才不远处的难民耐不住饿，偷偷拿了个饼子出来，还没吃上两口，就被抢走了。
拾月倒是很听话，抻着脖子咽了下去，苦的呲牙咧嘴。
“吃了好的会快一些。”楚瑶安慰了一句。
天色黑了，城楼上点起了一只只的火把，在火光的映照下，上面的弓箭手看的便更加清晰了，楚瑶留意到，他们两个时辰前换过一批弓箭手，如今又换了一次。
不知道夜里会不会换，如果夜里趁着他们换岗的时候，冲进江阳县，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正盘算着，楚季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问道：“饿了吧。”
“还行。”楚瑶摇摇头，她的确有些饿了，但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拾月说母亲生气了。”楚瑶想起拾月的话，不解的看着楚季：“为什么？”
“为什么？”楚季被她问的笑起来，不晓得这话她是怎么问出口的：“你不惜命，自己冒着被射杀的风险跑出去，现在反倒来问我为什么？”
楚瑶挑挑眉，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这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楚季压低了声音：“既然带了你出来，你就要珍惜性命，不然，也对不起我们吃的这些苦。”
楚瑶完全有话去反驳楚季，可这一次，她什么也没说。
她没感受过别人的关心，所以起初有些别扭，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学着去接受这些。
“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楚瑶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发热贴，趁着黑暗，悄悄递给了楚季：“难道大家还抱着能冲进江阳县的想法吗？”
楚季接过发热贴，并不知道怎么用，楚瑶示意他贴在胸口，这样能暖和一些。
“族长刚才同其他的难民打听过了，大家都不打算走，准备继续留在这里，一直到江阳县开门。”楚季回答。
楚瑶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荒唐。
但她还是问道：“父亲觉得，咱们有可能进去吗？”
楚季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不过，族长说，他们死守在这里，是因为冯将军调任武陵军之后，隔几日便会往江阳县走一趟，若是能等到冯将军的车，或许能求出一线生机来。”楚季勉强为自己寻到了一丝希望。
冯将军……
楚瑶心里默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苦笑：“父亲不是说，如今江阳县守备沈怀璟是冯将军的学生？他尚如此冷血，这位冯将军，又有什么可值得期待的呢？”
“话虽如此，可也未尽然。”楚季摇摇头，叹到：“沈家在京虽然是大户，但也不能高攀的上冯将军，沈怀璟也只是年幼时偶尔得冯将军几句指点罢了，后来冯将军出征，而沈怀璟回了沧州老家，这些年也未必见过面。”
“不管沈怀璟怎么样，冯将军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楚季远远的望向江阳县的城楼。
楚瑶没有在说什么，实际上楚季对冯将军的了解，也仅限于多年前的同僚之情，且不说他们文武不常打交道，光是楚季修缮史书就四年不曾出内阁，他又能真的了解什么？
左右，楚瑶是对谁都不大相信的。
“啊！！！”
二人私语之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阿挽惊叫了一声，接着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
“她弟弟的死，真的对她打击很大。”楚季遥遥的看了一眼，末了，叹了口气。
而楚瑶则蹙紧了眉头：“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