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世子爷,奴家就知道,像世子爷您这么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今日定会得了消息,来一睹咱们清儿的真容呢!快些里面进来,二楼的雅间一早就叫人收拾好了,您上边请。”
瞿妈妈簪花,脸上画着从京城中传过来的最时新的酒晕妆,白粉上覆着厚重的胭脂,活像两坨猴子……呸,暮色时分天边的朝霞。
齐道远凤眼一挑,眼中尽是纸醉金迷的风流,戴着一串翠玉手镯的纤细手腕微微一扭,手中的这扇轻点被两侧挂着粉纱的楼梯,薄唇微微上扬:
”请妈妈带路。”
“不瞒世子爷说,咱们这清儿啊,仙姿玉貌,朱唇粉面,虽打北面过来,却半点没有北边蛮子的粗鄙,反倒更像是南面水乡的娇俏姑娘似的,不过,她是唱得一嘴俏皮的北方小曲儿,在咱们这地方也算是新鲜,最重要的……”
瞿妈妈突然扭动着腰肢还有胸前两块散发着淡淡脂粉香气的柔软挤上前来,若有似无地贴上齐道远的手臂:
“清儿这孩子,心思单纯得很,不像蔓蔓那丫头,整天想着出了咱们楼里去,清儿啊……”
说着,瞿妈妈突然敛了口,用手中的团扇掩面,一双爬了细纹眼尾却“姹紫嫣红”的三角眼有意无意地扫了扫齐道远腰间绣着金丝的钱袋。
“妈妈什么时候说话这般含蓄了?”
齐道远戏谑地勾唇笑了笑:
“最高的叫价是多少?”
“现在是三百两。”瞿妈妈用手指比了一个数字。
“哼,倒是你们这儿的高价。谁这么大的手笔?”
“说来稀奇,是税课大使家的公子,他平日里可从不踏足咱们百花楼,听说闲暇时最多也就是和三五好友往东边的茶社去喝茶斗诗,又或者去聚味轩打打牙祭,可这会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一下子出了三百两的高价。”
齐道远举止悠然地提起袍子,踏入熏着檀香的雅间悠然落座,手中的折扇唰得打开,屏风后头立马绕过来两个半露香肩,婀娜多姿的美人来,自觉地倚进他的怀里,慢慢地蹭着。
“呵,他倒是敢,也不瞧瞧这马城里头的纨绔,究竟是以谁为头头?”齐道远一声轻嗤,在右手边女娘的帮助下,褪下自己的外衫,又将头舒服地埋进左手边女人的胸/脯中,带着桃色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冯四人呢?出了钱,怎得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嘿,还不是被冯大人抄着棍子给拎回去了,假正经,装清高。”
“妈妈有知府大人撑腰,如今连税课大使家的公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瞿妈妈不屑地啐了一口:“这等子呆板木头的读书人,怎得能和世子爷您比,再说了,那税课大使来咱们奉州任期年末就要满了,何须忌惮?爷……您看看,今日可要竞个标?奴家向您保证,咱家清儿,一定能让爷您尽兴而归。”
“妈妈~”搂着齐道远脑袋的丰腴美人斜眼,对着瞿妈妈就是一声娇嗔。
“爷平日宠你们的日子可不少,乖,听话,今儿个叫爷尝尝鲜~”
齐道远在她的胸口上又蹭了蹭,眼神迷离地从女人的怀中抬起头,微凉的薄唇拂过她圆润白皙的下巴。
“爷~”
“听话!”
他一手一边,在身旁的两位女娘的腰肢上轻轻拧了拧。
“瞿妈妈,我……出六百两,你也甭再叫那些老什子搅了我的兴致了,左右这马城里可没有人能再开出比我更高的价格,便将竞局撤了,直接叫小清儿进来侍奉。”
“对了~”他手指轻抬,叫住已然满脸喜气准备出去的瞿妈妈:
“叫她换身雨后青蓝色的薄纱裙再进来。”
“老奴省得!”
瞿妈妈满脸笑意,一张五彩斑斓的脸在暗黄色的光晕下显得更加可怖,她挤眉弄眼地将屋里两个姿态窈窕的女人提溜出去,偌大的雅间,只剩下突然冷下神色的齐道远和从进门起便垂手而立,皱着眉头目不斜视的雁云。
“冯四不是爱他那个失踪了的未婚妻爱得死去活来吗?马城里人尽皆知的情种,居然改了性子?”
齐道远漫不经心地捏起桌上的一块白玉方糕,轻轻咬下一角:
“呸!瞿家老妇,愈发敷衍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拿出来给我?!”
他随手将白玉方糕丢回盘子里,很是嫌弃地捏起桌布的一角擦了擦手。
“奴才这就去给爷查查。”
“嗯~”齐道远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快,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轻轻摆了摆:
“等明日再去查吧,你的画术最是高明,等会儿,给我和那位……清儿姑娘好好画上几幅,收录到我的那本《素女经》里去,也好叫我日后好生欣赏。”
“是,奴才这就下去准备纸笔。”
雁云叉手行了一礼,面不改色地拉门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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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府
西跨院的祠堂里,震天的怒吼声和瓷片的破碎声此起彼伏:
“荒唐!我冯家世代清正,自打雨婷失踪之后,你也是不沾半分女色,可今日,你居然做出这等迷花恋柳,裘马声色之事,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我冯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对得起死前还盼着你娶妻生子,平安一生的娘亲,对得起如今还音讯全无,生死未卜的雨婷吗?!混帐东西!今天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看我不打死你!我打死你!”
棍条炸开皮肉的声音从紧闭的祠堂内传来。
门外,等在石榴树下的吴管家死死拉住想要冲进去护住的阿苑,被他扯住的半大少年,即使被捂着嘴巴,也仍然撕心裂肺的“呜呜”叫着,扭着身子挣扎着想要脱离桎梏。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你如今要是进去了,才是真正帮了倒忙,先不说百花楼今日的新花魁是不是李家小姐,就算真的是她,原先的官家小姐,如今成了青楼里卖艺卖身的风尘女子,就算少爷不在乎,老爷疼爱晚辈,但这事情一旦传出去,就算李小姐真的被救了回来,你叫她日后如何处世?!”
头发花白了一片的吴管家使出了五十年前吃奶的劲,死死地抓住阿苑的衣裳,不给他一丝一毫逃脱的机会,继续道:
“再者,若人家那姑娘不是李家小姐,老爷听了你的说辞,定然会去探个究竟,我们闹出这样大的乌龙,在马城中又怎么收场?!阿苑!你莫要冲动!莫要冲动!”
“呜呜!!!呜呜呜呜!!!”
见阿苑停下了动作,吴管家这才松了手下的力道,被捂得满面通红的少年红着眼睛,倔强道:
“可是,少爷的脾气,吴爷爷您不是不晓得,今日就算是被老爷打死,他都不会说漏半个字,可少爷越是一言不发,老爷就越会要定少爷就是学坏了,去青楼点小姐了,老爷的性子,一定会把少爷打个半死的,吴爷爷,好爷爷,我求求您了,您且想想办法救救少爷吧!”
瘦削的少年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磕头求着。
“唉~孩子,你还小,这种事……”
他目光悠远地透过门窗中泄出的微光看向门里一老一小,一个佝偻着站立,一个笔挺地跪着的两道身影,身影后是三层被擦得锃亮的牌位,每一方牌位都有一个过去的故事:
“唉,孩子,这种事儿,在旁家,兴许劝得,可在咱们家……莫要劝了,回去吧,少爷心中自会有数,你帮不得,我也帮不得,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