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郡王府。
“世子爷可听说了,南街的百花楼今日来了位新花魁,听说是方当韶龄,倾国倾城,今儿拍卖梳拢呢!爷可要过去瞧瞧?”
“嗯?哎哟~嘶……不长眼睛的,下手没个轻重,捏疼爷了!”
竹木摇椅上的男子身形颀长,一双吊起的丹凤眼,高鼻薄唇,面色却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他轻嘶了一声,眉头蹙起,抬脚对着面前矮身跪着的娇俏丫鬟就是一击。
那丫头吓得七魂六魄没了一半,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嘴上哽咽着求饶: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爷饶过奴婢一命,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还愣着干什么,出去自行掌嘴!”立在一旁的门客雁云低声呵斥。
“等等~”
摇椅上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开口,丹凤眼斜眯,目光森然,突然他浅笑一声,似乎带着嘲讽:
“雁云啊,你最近似乎愈发喜欢揣度我的心意了?”
“奴才不敢。”
雁云垂眸。
“她……”齐道远的目光转向下首已经手脚冰凉,面色惨白的女婢,脸上笑意不减,眼底的冷漠却愈发清晰可见:
”我今日不想掌人嘴巴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小丫头抖成了筛子,以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
“我想……呵~拖出去,杖毙!”
说罢,他与面色同样苍白的纤纤如嫩荑的左手漫不经心地一扬,手中的扇子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堪堪砸在女孩儿额头上。
从外面进来两个身材壮实的仆妇,拖拽着将面白如纸,已经毫无血色却还在喃喃告饶的婢女拉了下去。
很快,院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伴随着木棍敲在皮肉上的闷响,只一会儿,两种声音渐渐歇了下去。
“如何?”
齐道远抬眼,又躺回摇椅中,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公子果铁血手腕,果敢决断,当是豪杰。”
“哈哈哈哈哈~那你且再说说,比我三弟如何?”
“三公子多少优柔寡断了些。”
雁云亲自上前,恭敬地蹲下身子,给齐道远揉捏小腿。
“哼!那个蠢货,我吩咐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公子放心,一切妥当,这马城,本就是您的,那三公子敢染指,便叫他有去无回。”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力度不错!”
齐道远舒服地眯起眼睛,突然,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你方才说百花楼今日来了新花魁,拍梳拢?”
“是,听说是打北面来的的姑娘,会唱北方的小曲儿,在咱们奉州,也是新鲜。”
“瞿妈妈藏的可真是好,我昨儿个过去,也没听她提起过新来的小妞,也罢,去瞧瞧,来了佳人,我若是不为娇人儿一掷千金,也对不起我这个奉州第一纨绔的名号,备轿!”
-
南街百花楼。
百花楼红墙高耸,红绸灯笼挂在雕花窗棂上,夜风拂动,灯笼散出淡淡的红光,映照在街面的青石板上,仿佛一条被火红宝石点缀的河流。
百花楼门前有一条河,名唤星落,只因为楼前灯火,映照在潺潺流水中,有如繁星点点。
星落河上散云桥,据说是当年某个参加乡试中榜的学子路过,自恃才高,大笔一挥题下的。
但是吧……
星落云散,星星坠落,云彩散开,取的是个七零八落之意。
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学子还有同意以此命名的马城学究们是怎么想的。硬拗文化人的姿态,却取了这么个寓意稀烂的名字。
散云桥很宽,也不算陡,可以容车驾通过,桥面的两侧,依次摆着一些卖杂货首饰的小摊。
“公子可要看看这些首饰?都是纯手工打出来的,送给心上人再合适不过了。”
“姑娘瞧瞧,这支玫瑰发簪配您头上的这朵簪花,别提有多娇艳了,旁人路过,都要驻足多瞧上两眼呢。”
首饰摊子后面的少妇怀中抱着正在舔手指头的奶娃娃,热情地招呼着在桥上来来往往的客人。
“算卦算卦!十文算一卦!一银解风水!算卦算卦!”
打桥对面上来一个年轻的道士,一路吆喝着走到首饰摊旁,将怀中写着价钱的灰布抖开铺在自己面前,又叮叮当当地抖落了些罗盘,八卦镜,桃木剑,五帝钱在上头,自己撩开袍子席地而坐。
“确定了?”
少妇在自带的矮凳上坐下,目不斜视,低声问道。
“确定了,就在里头。”
“他不会是想直接把人绑了吧?我看这小子莽得很。”
“非也!” 一身道士装扮得盛桉摇了摇头。
“那……”祝福黎往用帕子擦了擦怀中婴儿手指上的口水。
“他可是清师叔的徒弟,你且想想咱们四阁的传承。”
“男扮女装?!他?!!”
“嘘!小点声!”
盛桉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地处繁华之地,又是夜幕四合之时,散云桥上人声嘈杂,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矮身在自己摊子后头的人。
“今晚百花楼的新花魁,你别告诉我是他!”
“正是!”
盛桉强忍住笑意,眼睛仍然直视着前方,两人没有眼神交流,看上去都像是在自言自语。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清师叔教什么不好,你们……我说,咱们四阁,已经有六个‘黄花大闺女’了,一个比一个恶心,我至今都记得,你那苹果塞的胸垂到肚脐眼的鬼样子,哎呀,你说,人家好好的镇北王府的三公子,啧,花魁,啧……”
祝福黎的表情满是嫌恶。
夜影司四阁,算是夜影司新一代的九阁中,资历最高,组建时间最早的,所以他们的年龄阅历要比其余八阁都大上不少。
就比如,四阁队长沈思茶,年纪最大,这么说也有失偏驳,毕竟,虽然是大哥,但他也不过才二十九岁。
男生女相,又爱唠叨,所以被四阁众人戏称为“母亲哥”。
沈思茶擅长易容,最喜欢把自己易容成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美其名曰,改头换面,连性别也改掉,敌人便更不易察觉。
四阁剩余的其他五个男人,不知道是受老大哥的影响,还是骨子里也有一颗做如花美眷的心,总之,这好好的四阁,变成了女装大佬集/中/营。
沈思茶的女装,那是真正艳绝四方,可其余几个,路上只要瞧上一眼,隔夜的晚饭都能连着胆汁吐出来。
这让四阁中唯二的两个姑娘甚是恼火。
不过,“女装六子”有院长的庇护,毕竟,江畔堂是这么说的:
“当年,老一代四阁,你们师叔清海诺为了执行任务,可是以女子身份潜进凤吟国皇宫,一路平步青云,混成了皇贵妃的,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相信,你们的造诣,一定能超过他!”
祝福黎汗颜,还好,目前看来,这新四阁只继承了喜欢男扮女装这一个癖好,要是把老一代冬日冰河野泳,夏日汗水浴憋气,还有尝屎辨毒,坟头跳舞这些个“良好美德”都继承来……
她一定求了院长去,换去常年安静地连呼吸声都能清晰可闻的二阁,至少,二阁的同袍们……不正常中还透着那么点正常。
“嘘嘘!”
突然盛桉疾速嘘了两声,祝福黎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果不其然,东边桥头缓缓而来一辆如一座行走楼阁般奢华的镶金马车,车轮以上好象牙制成,车顶覆盖着华美的满绣帷幔,彩虹般的颜色在夜风拂动下轻轻摇曳。
车身前端挂着一个一盏丝绸纱灯,纱灯之上,用金线绣着一字:
“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