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也持剑推开密室的门。
“你醒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这几日,您身上的血一日比一日多,谷外的情况不乐观?”
“夜影司的人已撤,是他们反扑的时机,我多杀了几个人罢了。”
江浔也走到一边,就着清水洗去脸上的血污。
“您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怀望尘脸色煞白,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却已是能够扶着床边的竹竿站起身。
他就那么站着,宛如雪后松竹,看向江浔也的眼神犹如一束清冷的月光。
“又要交代什么?我说你小子,是把老头子我当矿山了吗?日日都想挖些东西出来!去去去!床上躺好,我给你针灸,药浴配针灸,再有个三日,你便能恢复个七八成了。”
江浔也撇过头,不看怀望尘的眼神,可身前的少年却不依不饶,开口继续道:
“我与扶风国的暗探交手过数次,如果不是非完成不可的任务,他们会及时止损,药王谷已被围攻六日,单单是想铲除在夜郎镇捣毁了他们据点,阻断了他们任务的人,不会一波又一波前赴后继,如此兴师动众,也不怕引起大夏军队的注意?”
“就算是要杀夜影司的人,无论你我,都不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投入大量的人马动手,前辈,他们想从你身上取什么?”
“嘿!你小子,不愧是江畔堂教出来的,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坐!”
江旭也把人拉到床边坐下,自己也盘腿坐在床尾,拉过怀望尘的腿,卷起裤管,银针在油灯上烤热,找准穴位下针。
小腿处一阵刺痛,怀望尘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是什么物件,一个我罢了。”
江浔也莞尔一笑,露出镶银的牙齿。
“想让前辈你为他们所用,怎知不是引狼入室?不过……”
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一副无所谓模样的老人家,还是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
算了,毕竟是前辈,还是留些面子,便不说:
“但是依据你先动手再思虑的性子……这狼引不引……”
“非也!非也!他们想要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死尸。”
江浔也伸出手指,煞有介事地在怀望尘眼前摇了摇,继续道:
“我自幼习毒,在毒缸里长大,百毒不侵,但我的身体,却是一味最强的毒引,他们想用我炼药,啧啧啧!人活一世,年少时被东楚密探视为眼中钉,想不到到老了,居然在扶风密探那儿还有这般价值,不枉来人间走一遭啊!”
“哼,您还真是乐天安命。”
“不然能怎么办?哭唧唧把自己洗刷赶紧送上门束手就擒吗?”
怀望尘墨睫微动,眯起眼睛:
“可为什么是现在?药王谷,老毒物,西境皆知,您的名声,可不是这一两日传出去的,为何是现在要取您性命?”
“大抵是他们寻齐了其余所有的药材,只差我这一味药引了吧。”
江浔也长吁一口:
“所以喽,夜影令,其实吧,也不是为你下的,主要是为了保护我自己,你是顺带。所以呢,小子,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大可不必心怀恩念,对我感恩戴德,我看你这几日对我毕恭毕敬的,我都有些不习惯!”
“我没有。”
怀望城懒懒抬了抬眼。
“没有什么?”
“没有对您感恩戴德,我是怕您说不过我,心气郁结,你若倒了,便没有人给我熬药浴了。”
“嘿!”江浔也手上用力,扎针的动作也重了许多:“你还蹬鼻子上脸!有其师必有其徒!和那个姓江的一样讨厌!”
“前辈要改姓氏?”
怀望尘再次四两拨千斤,江浔也被噎,哑然,气鼓鼓地下重手。面前平静无波的白衣少年只是在银针被狠狠扎进小腿时眼皮跳了跳,没有其他异样。
“和你呆久了,我是越发怀念起我家小东西了,至少她还懂得尊师重道,尊老敬老,哪像你?!要么就是一整日连个词儿都不蹦,要么开口就不讨喜!”
“梦蝶用您的白瓷杯捉过蛤蟆。”
“?”
“她用您珍藏的桃花酿喂兔子,兔舍里的棕兔不是被您试药药倒的,是醉倒的。”
“?”
“对了,怕您知道,她用厨房中五文一瓶买回来的劣质白酒倒进您的桃花酿里充数,反正您喝不出来。”
“?”
“还有大勾鼻,它头顶秃了一块不是换季掉毛,您没看到她的手链吗?上面白色和褐色的羽毛。”
“我靠!这小东西背着我这么无法无天?!我就说呢,怎么我的白瓷杯子里总有一股臭味儿!还有桃花酿,清海诺多年前给的陈酒啊,不仅没什么桃花香,还辣嘴!哎哟,还有我家鼻鼻,哎哟,我可怜的雕儿啊,怎么就碰上这么个小魔头呢!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小子,合着你俩狼狈为奸!”
“嘶!”
怀望尘终于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眉看了眼一半没入小腿的针,再抬眼:
“前辈,还有一件事。”
“说!”
江浔也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字来。
“您上回在镇上重金淘回来的青花万寿尊——是赝品。”
“你说什么?!”
江浔也这回彻底坐不住了,那可是他抠抠搜搜卖了好些上好的药材才换了钱买下的。
“因为正品在夜影司暗阁内。”
“你TM,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你这么真心实意欺负一个老人家很好玩是不是?!”
“前辈。”
“你还有什么事儿?!”
“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晚辈不想失去前辈,这才同您说了实话。”
江浔也被气笑,双手叉腰,唇上花白的胡子翘起:
”那小东西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同我,现在人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要是早点同我讲,看我不教训她!还有那个花瓶……算了,我买的时候你也不在,不是,还是怪你,你早点同我说我去退货嘛!”
“因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
“好!好好好!好得很,好得很好得很呐!你!不是,你怎么还躺下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前辈既已扎完针,我该休息了,药浴耗神,养精蓄锐,我也好撑过往后的三日,前辈洗漱完便也去休息吧,桌上留了烤饼,晚安。”
“喂!喂!臭小子!疯球了疯球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嗯……嗯!饼烤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