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澜虽不如薛氏那般喜爱花木,但她的院子里,屋子里,也是时常会放一些时新的盆栽花卉的。就譬如这水仙花盆栽,原本每年的冬日是必定会放一盆在屋子里的,她可以说是见惯了的。
但是现在看着雪柳手里捧着的这盆水仙花盆栽,她不由的还是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天青色的条瓷盆,上面还有冰裂纹的纹样。盆里散落着一些圆润有光泽的鹅卵石,再就是清水供着的那几株水仙了。
看得出来这水仙是福建漳州来的珍品。墨绿色的叶片长的郁郁葱葱,簇拥着中间的那些花骨朵。虽则这些花骨朵尚未绽放,但鼻端却仿似能闻得到一阵阵的幽香。
从前陆锦澜是见惯了水仙花的,即便是看到再如何难得的珍品,无非觉得也就那样罢了,但今儿可能是这盆水仙花是周舜钦带过来的,所以这会儿陆锦澜看着,简直就是越看越喜欢。就觉得这一盆水仙花盆栽,无论是那几株水仙花本身,又或是那只天青色条瓷盆上的冰裂纹,更有甚至,就是水里的那些鹅卵石,每一样都是极好的。
不由的就满心欢喜起来。就走过去从雪柳手里接过这盆水仙花,转身进了书房,然后亲自放在了自己日常看书的书案上。
又端详了 好一会儿之后,又自己亲自去寻了一只素净的梅瓶来,将先前也是周舜钦亲手所折,剩下的那两枝腊梅花枝修剪了一番之后,插在了花瓶中。
花瓶也是她亲手捧着,亲自放在了自己寝间靠墙的条案上。
晚间她入睡的时候,连睡梦中仿似都满是花香。一会儿是水仙花的清幽香气,一会儿又是腊梅花的甜郁香气。最后却都化为了周舜钦身上常带着的那股淡淡的沉水香的气息。
次早陆锦澜醒来,就见窗外的雪非但停住不下了,甚至东边还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不过纵然是天晴了,但气温较昨日却是越发的低了。旁的不说,仅是屋檐底下就排着一溜儿冰溜子,被晨间的日光一照,水晶一般的晶莹剔透。
陆锦澜起床梳洗之后,先看了一会儿瓶子里供着的那两枝腊梅花枝,接着又去书房看了一会儿书案上面摆放着的那盆水仙花盆栽。
其实只隔了这短短的一晚上,那腊梅花枝和那盆水仙花盆栽能有多大的变化呢?但陆锦澜因着心中高兴的缘故,却总是觉得今儿那腊梅花枝上的花苞较昨日又绽放了一些,那几株水仙花的叶子较昨日也长的高了一些。
但仔细的看完这两样,陆锦澜才去用了早膳。饭后略略歇息了一会儿,她就开始继续绣自己的嫁衣。
其后的每一天,她便都是这般。晨起先去看一看花瓶里的腊梅花枝上面的花苞绽放了多少,再去看一看书案上的水仙花盆栽上的花苞有没有大一些。
等到腊梅花枝上的那些花苞由米粒般大小渐渐的长大为黄豆般大小,再渐次的开放,就已经是腊月时分了。
而等到那盆水仙花盆栽上的第一朵花苞开始绽放的时候,除夕也就渐渐的到了。
因着薛氏信佛,平素闲暇的时候也会到寺庙里面去拜拜佛,捐一些香油钱,现在又新年在即,所以这段时间内薛氏还特地带着陆锦澜去了一趟京城里面香火最旺的寺庙去上香拜佛。
结果自是不消说的,在路上就与周舜钦‘偶遇’了。
薛氏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知道他们青年男女,一旦动心了,那边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而且她见周舜钦如此思念陆锦澜,她这个做母亲的看在眼里,心里也高兴。
所以也并未古板沉闷的恪守那些世俗的礼法。既然今日在此与周舜钦‘偶遇’了,便索性让陆锦澜同周舜钦去附近游玩了,自己则是带着白檀和绿檀继续进寺庙里上香拜佛。
而周舜钦作为陆家的新姑爷,现在新春佳节又到,按照世俗的礼法,他就该备一份重礼,恭恭敬敬的上门给自己的岳母拜年才是。
周舜钦心里肯定是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因着知道但凡他去了陆家,那就肯定能与陆锦澜见上一面的。于是他早早儿的就已经备下了这份新年的重礼。然后几乎是等到大年初一早上天光才刚亮,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起床开始梳洗了。
新年原就要穿新衣的,更何况今儿周舜钦还要去见薛氏和陆锦澜,所以也是早早儿的就备上了新衣。
是一件青莲色的锦袍,腰间碧玉带,外面罩着的则是一件石青色的大氅。甚至就连头上用来束发的发簪都换了一支新的碧玉竹节纹的簪子。
他穿戴着这样一身簇新的妆扮去给他的母亲姜老夫人拜年,姜老夫人见了,忍不住就打趣了他两句。
“......往常过年的时候,你穿的同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我那时还同你说,咱们家又不是那等穷的做不起新衣裳的人家。好歹是过年,这新年新气象的,你总是要给自己置办两身新衣裳,大年初一早上穿出来,也好让人知道你身份的贵重,心里也尊敬尊敬你。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先敬罗裳后敬人这句话?”
“可那会儿你却跟我说什么竹之高洁不在外表,什么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之类的,我也听不明白,总之横竖什么事到你那里就有理了,旁人都是说不过你的。可怎么现在一样是过年,你就穿了这样一身新衣裳了?甚至连头上的发簪,脚上穿的靴子都是新做的。你打扮的这样儿,是要给谁看的呢?”
说着,姜老夫人却又不待周舜钦回答,已经笑着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哦,原来你穿的这样簇新的一身衣裳,是要去给自己的岳母大人,还有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看的啊!没想到在朝中一向被人夸赞稳重从容的周大人,也照样儿会有这般紧张的时候。”
不过姜老夫人虽然口中这般打趣着周舜钦,但其实她心里却十分的高兴。
哪能不高兴呢?这几年她可是不止一次的想要为周舜钦说一门亲事,让他能尽快成家,但无奈周舜钦却一口咬定了,不遇到自己钟情的女子,他就绝不成家。
姜老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旁人,哪怕自己是他的母亲,那也是绝对强迫不了他半分的,所以也就只能白白的在心里着急罢了。
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忽然就说遇到了钟情的女子,要娶她为妻。随后就自己巴巴儿的准备好聘礼,托她请媒人上门说亲事,这不,这一过了年,等再过些日子,他就要将那女子娶回家来了。而自己也将升级做婆婆了。
再一想到,说不定自己是个运气好的,那指不定到今年底过年的时候,她都会升级做祖母了。于是一瞬间姜老夫人心里简直就是乐开了话。
所以虽然她口中说着周舜钦今儿从头到脚都穿的一身新,却还是嫌弃他腰间空落落的不好看。
就忙忙的叫了自己的丫鬟过来,吩咐着:“我记得我首饰匣里有一块透雕着蝙蝠灵芝纹的羊脂白玉佩,你快去将那个寻出来。”
丫鬟答应着转身去了。很快又转身回来,双手托着的干净丝帕上放着的正是姜老夫人刚刚所说的那块羊脂白玉佩。
姜老夫人就伸手接了过来。又招手让周舜钦上前,然后亲自将这块羊脂白玉佩挂在了他的腰间。仔细端详了一端详,就笑着说道:“这下子才算是齐活了。”
随后姜老夫人表现的简直比周舜钦还要着急。催着小厨房快些儿将早膳端上来,又催着周舜钦快些儿用早膳。
一等周舜钦刚放下手里的碗筷,又忙着叫丫鬟端了漱口水过来给周舜钦漱口。
然后她也不等周舜钦跟她说什么作辞的话,直接就催促着他:“时候也不早了,你可快些儿带着你挑选的礼品出门罢。”
“记得到了陆家,见着 你岳母大人了,可得代我向她问好啊。再有,见着你的媳妇儿了,也记着要跟她说一声,就说我和你姐姐都向她问好啊。”
都说好些儿媳妇都是心里畏惧自己婆母的,姜老夫人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会怕自己,所以纵然现在陆锦澜还没有娶进门,但她还是但凡逮着机会就想让陆锦澜知道她是个好婆母的。
于是最后周舜钦就发现,自打他早起见了姜老夫人,他却压根就没有来得及说上两句话的,就已经被姜老夫人一连声的催促着用过了早膳。而这会儿他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又被姜老夫人一连声的催促着坐上了马车。
不过他只要想着待会儿他就能见到陆锦澜了,立刻就觉得心里如同喝了蜜水一般的甜。甚至就连唇角都忍不住的往上翘了起来。
就放下手里的青色马车帘,开口吩咐坐在车辕上赶车的小厮:“启程去陆府。”
小厮闻言,忙答应了一声。随后他甩开手里握着的马鞭。马儿立刻就开始得得的一路小跑起来,载着周舜钦往陆府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