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澜听到薛氏说的话,并不知她这是在有感而发的真心赞美,而只是以为她在打趣自己。
就笑着说道:“九天玄女挂在母亲那边屋里的墙上呢,可不在我这里。”
薛氏的寝间的墙上确实挂了一幅画。画上画的就是一个腾云驾雾,衣袂飘飘的仙女。不同的是仙女的手里拿着一支紫色的灵芝,而她这会儿怀里抱着的却是一束腊梅花枝。
想到腊梅花枝,陆锦澜就让白檀去找一只大些的青色的梅瓶来。
腊梅花枝遒劲如龙,即便往后腊梅花开了,花朵也并不很大,是必定要配上温润的瓷瓶才好的。
而且腊梅花枝乃是棕褐色,腊梅花却是亮丽的明黄色,所以花瓶的颜色必定就是以素净的颜色为好,这样才不至于喧宾夺主,让人一眼看到的是花瓶,而非花瓶里插的腊梅花枝。
白檀答应着转身去了,却是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转身回来。
薛氏问她缘故,白檀就笑着回答道:“......奴婢在库房里寻到了大小姐要的这青色的梅瓶,就拿去小厨房灌了半瓶子的水。原是就待回来的,但忽然想着这天儿都下雪了,指不定明儿早起的时候就会上冻呢。这花瓶里的水一旦上冻了,那插在里面的花枝还能活?”
“这时奴婢就想起大小姐从前曾对奴婢说过的,但凡往水里撒上一些儿硫磺,那无论天儿再如何的冷,这水却是一点儿都不会结冰的。于是奴婢就去找硫磺。不想这硫磺却难找,奴婢差些儿将整个府里的人都给问了个遍,这才找到了一小包。已经撒了一些到这花瓶里了,大小姐这会儿只管放心的将腊梅花枝插到瓶里罢。”
薛氏听了,就看着陆锦澜,笑着说道:“枉费我平日还自诩是个爱花木的人呢,任凭天下间有的花木,我都知道的,却不知道竟然还有往花瓶的水里撒一些硫磺,冬日的水就不会结冰的事。这件事你却是从何得知的?”
陆锦澜这会儿已经让白檀将装了水的梅瓶放在炕桌上,她自己则拿起一枝腊梅花枝,用小银剪子修剪了下多余的枝桠,然后才往花瓶里放。
听到薛氏问她,她就笑着回答:“是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
从前她不爱看书,每日想的就是如何的玩。但自打经过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过后,她的性子却沉静了不少。现在无论是多么枯燥的一本书,她都能安安静静的看下去。
“还是喜欢看书好啊。”
薛氏听了就感叹着,“我就是从小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逼着我念书认字,我却不太耐烦,只信了旁人说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不过是略认得几个字,看得懂账本上的那些字罢了,其他的字,又或是书,我是绝不肯多看一下的。要是如你一般,什么书都看,那我懂的东西肯定比现在多。”
“母亲想要看书,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陆锦澜私心里也是希望薛氏能多看些书的。
看书如同弹琴,如同下棋,如同练字,如同作画,总是能让人静得下心来的。而一个人但凡能静得下心来,总能想明白很多事情。这样哪怕是眼前的生活过的苦一些,但心里却是平静的,满足的。
所以陆锦澜就很殷勤的给薛氏提着建议,“这些日子我很买了一些书回来,不如晚上回去我先挑几本有趣的,明儿给母亲送过来?”
陆锦澜口中同薛氏说着话,手里的事却一刻都没有停。
很快她就将一瓶腊梅花枝都插好了。偏头仔细端详了一端详,又拿起小银剪子剪去她觉得冗余的那些枝桠,心里觉得满意了,她这才笑着问薛氏:“母亲,您看我插的这瓶腊梅花如何?”
薛氏闻言就望了过来。
也是仔细端详了一端详,然后她就笑着说道:“好的很。我竟是挑不出半点儿的不好来。”
又夸赞了一番之后,她就叫了白檀过来,吩咐她:“你将这瓶腊梅花放到我的梳妆桌上去。这样等过几日这腊梅花开了,我便是在睡梦里,也能闻得到腊梅的幽香了。”
白檀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她上前,双手抱起花瓶,转身往薛氏的寝间去了。
薛氏这时又注意到还剩下了两枝腊梅花枝来,就说道:“这剩下的两枝,你便带回去罢。找个花瓶插起来,放在屋子里,这样不但给屋里添了雅致之意,等过几日腊梅花开了,屋子里面都是香的。”
陆锦澜笑着应下了。
一面心中却又不免想起先前在园子里时,周舜钦帮她折腊梅花枝的事。
那会儿他就站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子完全的笼住了她。就是现在想来,她都仿似觉得身后有一阵温暖的感觉传来。
于是不由的就有些脸红心跳起来。
这时她却又听到薛氏在同她说话。
“......先前周大人过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盆红梅,一盆水仙过来?那红梅我便留着,那水仙你却带回去罢。水仙花儿高洁的很,你带回去就摆放在你书房的书案上,岂不是好?”
陆锦澜也没有同她推辞,就笑着应下了。
然后母女两个就继续坐在临窗木炕上说着一些闲话。一会儿的功夫过后,窗外的天色越发的暗淡了下来。虽说映着雪光,屋子里还是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但薛氏还是叫小丫鬟将屋子里的灯烛都点亮了。
又再过了一会儿,绿檀领着小丫鬟从小厨房取了晚膳来,就摆在炕桌上。
母女两个相对而坐,拿起筷子开始吃晚饭。陆锦澜因着下午在园子里吃过烤鹿肉的缘故,这会儿她便不大吃得下。不过为了陪薛氏,她还是吃了小半碗饭,最后还喝了小半碗的羊肉萝卜汤。
饭后她又陪着薛氏说了一会儿话。还是薛氏听得外面的风刮的较先前越发的大了,担心待会儿风雪大了路上不好走,催促着陆锦澜走,她才起身作辞离去。
自然有小丫鬟在前面提着不怕风雪的明瓦灯笼照着路,又有雪柳帮她撑伞挡着风雪。不过饶是如此,等她回到绣绮院的时候,还是落了满头满肩的雪。
好在她外面是罩着那件海棠红色的织锦斗篷的,进了屋之后,将斗篷解下,里面的衣裙却还是一点儿雪都没有沾上的。
不过纵然如此,陆锦澜还是冻的双手双脚冰冷。直等走到屋里的火盆旁烘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手脚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这时就听到雪柳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劳烦你这大晚上顶风冒雪的送过来,这些钱你拿着,待会儿喝一壶热茶暖暖身子。”
又听到一个婆子道谢的声音。随后就是咯吱咯吱,脚踩积雪渐渐远远的声音。
再然后就是明间门口悬挂着的猩红色绣折枝花卉的夹棉门帘从外被推开,雪柳走了进来。不过她怀里却抱着一样东西。
陆锦澜抬头望过去时,就见她怀里抱着的是一盆水仙花。
这就是周舜钦白天送过来,薛氏叫她带回来摆放在书房的书案上的那盆水仙花。不过她先前离开汀兰居的时候,薛氏却忘了让她带上这盆水仙花了,于是刚刚就特地遣了个粗使的婆子给她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