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众人这会儿也都看出来薛老夫人这是动了真怒了,一时个个都吓的噤若寒蝉,压根就不敢开口说一个字的。独有季氏一人例外。
“你怎么没有踩在我的身上?自打我嫁进你们薛家,你面上说的好听,家里的中馈都归我执掌,可结果呢?我每天夙兴夜寐,兢兢业业的打理这个家,这二十多年我是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啊,可以说是为这个家鞠躬尽瘁,可我又得到了什么?我现年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可满头的白发都要赶上你了,更是腰膝酸软,晚间都睡不好,一身的病痛。可就算我这样了,到现在你连家里银库的钥匙你都没有给你,家里但凡大的开支都要先请示你,得你点头同意了,才会批条子,发银子,甚至你都不放心,每个三个月你都要核对一下家中开支的账册。这二十多年,我是为这个家累的要死要活,可你倒是每天都过的潇洒自在的。要是没有我,你这些年能过的这么潇洒自在?就这你还敢说这些年你不是踩在我的身上?”
薛老夫人听完季氏叫嚷完的这样一番话,真真儿是气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埋怨我不该将这个家的中馈交由你执掌?不然你就不会累着了,就能每天潇洒自在的过日子?既如此,那好办得很!你现在就将你执掌中馈的权利交出来,往后我就让宋氏来管家。”
几句话说的季氏立马不吭声了。
她可是长子长媳,是宗妇,薛家这执掌中馈的权利原本就该交给她的,怎么交给宋氏?
若交给了宋氏,一则她这个长子长媳,宗妇的面子往哪搁?二来,她又不是个傻子。薛家家大业大,每个月各项的支出就有多少了。她不拘在哪里剩一抿子,就能偷偷的昧下不少的银钱来了。可以说这些年她趁着管家之便,腰包丰厚了不少。现在她怎么会甘愿将这样的一份美差拱手白白的让给宋氏?
就梗着脖子叫道:“我是长子长媳,薛家执掌中馈的权利原就该归我,怎么能给老二媳妇呢?你不能这样的偏心!”
薛老夫人当然知道季氏不愿交出管家的权力来,无非是想让她自己把这话说出来,好让她自己打自己的脸罢了。
于是一等季氏的这话说出来,薛老夫人就冷笑一声,然后说道:“我将执掌中馈的事交给你,你嫌累,嫌我踩在你的身上,那我现在要将执掌中馈的事交给你的弟妹,可你又不愿,说你是长子长媳,这执掌中馈合该是你的。说不要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那你自己倒是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只这一句话,果然让薛氏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但她也不是个轻易就会认输的人,于是立刻就又说道:“我又不是不满你将执掌中馈这事交给我,我不满的是,都二十多年了,你却依然不肯将家里几座银库的钥匙交给我!就是家里的大事,你也不肯让我自己决断的,一定要请示你才行。而且你还要三个月查一次帐。你就这样的不相信我这个大儿媳妇?!”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薛老夫人就又冷笑了一声。
“你值不值得让我相信,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点儿数?”
今日季氏既然都已经当着众人的面顶撞她到如此地步了,薛老夫人也不想再给季氏留什么脸面了。
“你虽然也是商户之女,但你竟然不会看账册,也不会拨算盘。而且你为人易燥易怒,心胸狭窄,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又任人唯亲,实非执掌中馈的最佳人选。但正所谓国有丞相,家有长子,无奈你是长子长媳,这执掌中馈之事我也只能交到你手里,以免引起家中内乱。”
“但你才能如此平庸,我又怎能放心立刻就将所有中馈之权交到你手里?只能暂且交给你一些小事,至于大的决策,仍由我来把控。至于三个月我核查一次府内开支账册,这府里掌事的那些仆妇管家,哪一个不是老油条,你以为你能在他们手里讨得了什么好去?若非我放出话去说我三个月就要核查一次账册,以此为震慑,不然他们就敢明里暗里的把我们府里给搬空你信不信?”
越说到后面,薛老夫人的声音越厉。
“你道我原意是为了防着你,实则我是在背后为你保驾护航。我心里甚至还想着,你纵然当家理事资质一般,但如此经年累月的教导下来,你总归多少是能开一些窍的。这样即便万一哪一天我眼一闭腿一蹬死了,你好歹也能勉强把控住这份家业。又或者再不济,我用心为丹溪挑选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妻子,等她进门来我再好好的调教调教,到时就可将这执掌中馈之权交到她手里,让她用心的打点家里家外,而你到时作为婆母,自然就能安安心心的享福了。”
“我这般一心为你们大房着想,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说我防着你,踩着你。我当真是寒心至极!”
只是季氏却是体会不到薛老夫人的这一番苦心的。甚至她还因着被薛老夫人这般兜头一指责,而且还相当于是当着全家所有人的面,她只觉得自己十分的没面子。
就继续不服气的说着:“你也就是面上说着好听罢了。其实你内里还是为着你自己的宝贝女儿着想!不然你说要为丹溪挑选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妻子,你挑谁不好,却偏偏要挑澜姐儿?”
然后她不等薛老夫人开口,就已经叫嚷着将先前白薇同她说的话都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现如今澜姐儿的父亲都已经被贬官外放,不日就要出京的,这件事你心中分明知道,却还是瞒着我。甚至还想趁着我想着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要将澜姐儿和丹溪的亲事给定下来?我儿丹溪一个大好的男儿,娶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却要去娶一个罪官之女?你扪心自问,若澜姐儿不是你宝贝女儿的孩子,她现如今是这样的一个情况,你会让自己的孙儿娶她?”
季氏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大,也越生气,以至于整个一张脸都涨红了起来。
不过面对着她滔天的怒气,薛老夫人却依然表现的十分的淡定。
“不错。我之所以想让丹溪娶澜姐儿,一方面确实是存了自己的私心。疏桐和澜姐儿现如今这个境地,我做母亲,做外祖母的不拉她们一把,那还有谁肯拉她们?让澜姐儿嫁给丹溪,那往后不但是澜姐儿,就是疏桐,也是可以留在我身边的。这一点我老婆子是承认的。”
“但另一方面,我这几日冷眼看下来,澜姐儿现在行事确实沉稳细致,为人又不骄不躁。再者我问过疏桐,她一应嫁妆里的田庄店铺,早就已是澜姐儿在打理,而且她打理的还都很好。”
其实薛氏也将这段日子陆锦澜是如何步步为营的将白姨娘,陆锦月,以及陆弘文给扳倒的事都对薛老夫人听了,当时薛老夫人就已经觉得,若薛丹溪能娶到陆锦澜,那不但是薛丹溪的福气,也是他们整个薛家的福气。
但是季氏却不明白这些。自然,陆锦澜做过的这些事,薛老夫人也没法对季氏细说。
于是她就只是对季氏说道:“我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你该相信我的眼光。总之让丹溪娶了澜姐儿,对他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话和事,所以纵然薛老夫人已经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但季氏却依旧不相信,口口声声的只说薛老夫人只是在骗她罢了。什么为丹溪着想,她分明只是在为自己的女儿着想,而要坑了自己的大孙子。
最后说的薛老夫人也气将起来,就叫薛丹溪。
“丹溪,你过来,将你心中所想对你母亲好好的说一说!”
薛老夫人的意思,是要让薛丹溪告诉季氏,他倾心陆锦澜已久,是真心的想要求娶陆锦澜为妻的。既然自己的儿子都已经如此坚持了,那季氏作为母亲,即便心里再不情愿,那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为难,总要同意下这门亲事的吧?
不想薛丹溪原就有些害怕自己的母亲,刚刚又见识到季氏一番愤怒撒泼的样子,竟然是心生惧意。于是这会儿听到薛老夫人叫他,他竟不敢站出来将自己已在祖母面前说过自己倾慕陆锦澜,真心想要求娶她为妻的话再说一遍。而只是低垂着头站在原地,只当自己压根就没有听到薛老夫人在叫他。
薛老夫人眼见他竟如此没有胆色和勇气,一颗心不由的就慢慢的寒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