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舜钦赶到大理寺的地牢里时,里面虽然燃了火把和油灯,但一眼望过去,依然各处都是暗影瞳瞳。
偶有一阵夜风沿着牢门口吹了进来,火光摇晃,那些投射在墙壁上的暗影随之摇晃不已,恍若张牙舞爪的猛兽。
而就在这样一处肃穆骇人的地牢里,谢知蕴正歪坐在一张椅中闲散的喝着茶。看到周舜钦走进来,他也没有起身相迎,只是随意的挥了下手,懒散的说着:“你来了?坐吧。”
但周舜钦并没有落座。
他急于知道那几人是否招出幕后主使之人,所以他甚至都没有同谢知蕴寒暄一二,而是开口就直接问出此事。
谢知蕴一双长眉微挑。
印象中周舜钦一直都是冷静从容的,任凭是天大的事,他也是一副不徐不疾的模样,可是很少看到面上会出现如此急切,以及冷厉的样子。
但谢知蕴转念一想,这件事可是同陆锦澜有关的。
罢了。他现在也算是看出来了,但凡是碰上跟陆锦澜有关的事,那可就别指望周舜钦能够冷静从容了。
哼,爱情可真是会令人盲目,变傻!
于是谢知蕴便也据实相告:“我知道你今晚必然会来,所以我就特地将审问这几个人的机会留给了你。”
言罢,他还给了周舜钦一个你不用太感谢我的眼神。
欺负自己心爱之人的这种事那必须是不能忍的啊,特别还是像周舜钦这样的护短之人。肯定是让他亲自审问的好。
不过谢知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好奇,就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这般愤怒?”
先前他曾问过送那几人过来的周舜钦的随从,但那随从也只是简单的说这几人于路上意图对陆姑娘不利。至于如何不利,无论他如何问,那随从却都是不肯细说的。
在嘴紧这方面,这随从倒是跟他主子一个德行。但凡不想说的事,任凭旁人如何问,都不肯吐露一个字。
但谢知蕴却又深知周舜钦的为人。今日那几个歹人,若只是普通的拦路劫财之人,周舜钦必然不会愤怒至此,竟然会让随从送他们来大理寺审问。
可惜对于他的好奇,周舜钦并没有一点儿要解答的意思。
甚至周舜钦还看了他一眼,说着:“你还没有审问也好。现在,你,和你的人都出去。”
谢知蕴:......
这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得罪你的那位陆姑娘了,竟让你连一个字都不肯对我透露?!
而且,这大理寺到底是谁的地盘啊,你竟然叫我和我的人都出去?!
然而看到周舜钦面上的森寒之色,谢知蕴还是很识趣的带着手下人离开了。一时间这地牢的审问室里就只有周舜钦和他的两个亲近随从。
另外有的则是双臂被绑在木架的那几名歹人,以及墙上挂着的琳琳琅琅的各样刑具,墙角烧的正旺的炭盆,里面放着烫的正旺的烙铁。
周舜钦且不说话,只是双手负于身后,冷冷的目光一一的扫过木架上的那几人。
这几人原只是市面上的泼皮无赖,平日做的都是些偷鸡摸狗,调戏落单小女子,欺辱老实人的一些事。虽然面上看着凶狠,但其实全都是些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怂货。
前几日李修昀忽然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说让他们去欺辱一位年轻的姑娘。这些银子只是定金,待事成之后还会再给他们一笔银钱。
既有年轻的女人可占便宜,又有银子可拿,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于是这几个人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原本今日之事都是很顺利的,不想关键时刻周舜钦竟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现。
不但狠揍了他们一顿,命人打断了他们的腿,后来竟然还让人将他们给送到了大理寺来。
他们只是几个小混混而已,以前哪里进过大理寺的门啊?听说新上任的那位大理寺少卿,虽然生了个昳丽的相貌,但其实行事心狠手辣。甭管是什么人,但凡进了大理寺的门,落到他手里,那就算不死也是要脱一层皮的。
这几人心里原就怕的要死,这会儿却又看到周舜钦。
论起相貌,这位郎君端的是清隽儒雅,但一对上他的双眸,便觉冷气森森,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全都冻了个结实。
这一位简直就是个玉面阎王,看起来比那位谢少卿更可怕!
于是仅仅只是被周舜钦这么看了一眼,还不待他出口审问半个字,那几个人就已经争先恐后的将李修昀给供了出来。
只说他们并不认识陆锦澜,是李修昀给他们钱,让他们今日去糟蹋陆锦澜的。要打要杀要剐,请周舜钦都只朝着李修昀一人去,千万要饶了他们几个的狗命。
至于陆府赶马车的那个小厮,也连忙交代。说是白姨娘先是以他的父母威胁他,后又以银钱利诱他,让他今日载陆锦澜去往京郊白云寺的时候,途中会有人接应。到时他只需听那人的话,赶着马车前往他指定的地方就行。他也是被逼无奈,求周舜钦一定要饶他一条性命。
周舜钦听了他们的求饶之后只冷笑不已。
白日的时候陆锦澜难道不曾对他们求饶过?但他们何曾想过要饶了陆锦澜?
一想到陆锦澜一个弱女子,彼时却要面对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她心中该有多么的恐惧无助,周舜钦一双黑眸中便如同淬了火,望着他们的目光锋利如刀,几欲将他们给寸寸活剐了。
所以何来的饶命二字?
他微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的两名随从立刻上前,一一拖走木架上被捆绑的那几个人。
最后只剩下李修昀一个人。
周舜钦双手负于身后,慢慢的走到李修昀面前,目光锐利的看着他。
李修昀并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人明明生了如同谪仙一样的相貌,但一双眸子却黑沉如同杀神。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与那陆锦澜又是何样的关系。
今日落到此人手里,他肯定是没有活路了。既已如此,他肯定不会将琼玉和锦月她们母女两个供出。
就一边将头偏向一边,不与周舜钦对视,一边淡淡的说道:“你无需多问,我但求一死。”
“想死?”
周舜钦闻言冷笑一声,“现在死于你而言是一件奢侈的事。”
“立刻招供你幕后主使之人,若不然,我便让你知道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修昀依然沉默。
周舜钦见状也不催促,而是走至一旁,伸手摘下墙上所挂的长鞭。
这长鞭乃已是牛皮制成,坚韧无比。其中却又掺杂了根根剖的细细的,毛糙不平的竹篾之丝。再常年浸于盐水中,故而以此鞭抽打在人身之上,便如利刃割肉,疼痛无比。
周舜钦持鞭在手,面色冷厉如霜。
“我再问一次,幕后指使之人,你招是不招?”
李修昀抿唇不语。于是周舜钦便也不再问,直接扬手,重重的一鞭就落在了李修昀的胸前。
周舜钦虽是三甲状元出身,但鲜有人知他此时自幼也习武。是以他虽然身形看着清瘦,但其实手上力气极大。
而且习武之人,最会巧劲,知道人身之上何处最是软弱。于是周舜钦这一鞭下去,立时就听到李修昀发出一声惨叫。
同时一蓬鲜血如急雨,溅洒于旁侧墙壁之上,为这座昏暗的地牢再添一份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