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舟将薛氏头上所扎的银针悉数取走之后就离开了,陆锦澜却还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
其后果然如同叶兰舟所说一般,银针取下之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陆锦澜就听到母亲咳嗽了一声,随后她就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陆锦澜心中大喜,忙弯腰倾身过去握住了薛氏的手,眼中含泪的唤了一声母亲。
薛氏才刚刚醒来,目光尚且还是茫然涣散的,仿似还没有分清今夕是何夕,此地又是何地。但当她的目光落到陆锦澜的脸上时,她的双目立刻就清明起来。
“澜儿!”
她开口唤着陆锦澜,声音嘶哑。想要起身坐起,但无奈全身无力,只能继续这样的这样躺在床榻上。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抬手,想要去摸一摸陆锦澜的左脸颊。
同时她还是竭力的询问着,“你的脸怎么样了?痛不痛?”
问到后来,她几乎要落泪。
这是她捧在手掌心里面娇养大的女儿,不说打一下,从小重话她都舍不得说一句的,但今日她却亲眼看到她被人掌掴,被人推倒。
而那个人,竟然还是她的丈夫,她女儿的亲生父亲!
薛氏想着陆弘文当时对她和陆锦澜绝情的模样,以及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眼泪水终于簌簌而下。
陆锦澜也泪流不止。
她是在心疼她的母亲。
以母亲的家世和性情,她原本该拥有一段很好的婚姻,一辈子平安幸福的,但是却被陆弘文给毁了。甚至她都不敢确定母亲到底能不能平安的活下来......
想起前世叶兰舟曾经同她说过的话,这人啊,最重要的就是心气。若自己都不想活了,那纵然是有仙丹妙药吃下去,病也好不了,但若自己想活,意志又坚强的人,便是再重的病,也是可以搏一搏的。
陆锦澜看着她母亲现在满面泪痕的绝望模样,就知道她又想起了先前陆弘文说的那些话。
母亲心里只怕是没有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愿望的。这样下去,那她岂不是就会......
陆锦澜不敢再想下去。她也决不能让母亲就这样的香消玉殒。
于是略一思考,陆锦澜就矮身直接在窗前的踏板上跪了下去。
薛氏虽然心里还在难过陆弘文对她和女儿的绝情,但忽然看到陆锦澜跪了下去,她还是吃了一惊,忙问着:“澜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她想要伸手去拉陆锦澜,但却是没有半点力气的。刚刚才伸出的,就无力的往下落了下去。
却没有落到锦被上,因为陆锦澜及时的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
陆锦澜低下头,将脸埋于薛氏的手掌间。
母亲的手虽然很凉,但却依然是她记忆中一路扶着她长大的那双手。
似是从这双手汲取都爱了无数的勇气,片刻之后,陆锦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抬起头来,一脸的坚定之色。
“您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然后在薛氏震惊的目光中,她慢慢的将前世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都悉数说了一遍。
于她而言,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她已经慢慢的释怀了,再提起时心中也没有多少难过的感觉。但是于薛氏而言,她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女儿曾经受过那么多的痛苦。
“......你说上辈子我死后,你父亲在你出嫁前夕竟要你留下一半的嫁妆给陆锦月,你不从,他竟掌掴了你?你?你出嫁之日,他竟然不露面?他还将你的绣绮院立刻就给了陆锦月?你在周家的那几年,他竟然也一点儿都不帮衬你?”
薛氏心中悲恸不已,“你是他的长女,他的亲生女儿,结果他就是这样对你的?”
母亲果然永远都是最关心她的那个人。
明明她也告诉了母亲,前世她死后,父亲不到三个月就将白姨娘扶正做了夫人,但她却一点儿都没有关心这个。她只是在为她难过。
而且,母亲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怀疑她说的话。要知道像前世今生这样的事,世上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
薛氏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就解释着:“你是我的女儿,你说的话我自然都是相信的。而且,”
说到这里,薛氏难过的闭上了双眼。好一会儿她才睁开。
“这要是在以前,你说的这些我或许是不信的。一个亲生父亲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来?但是经过了今天的这些事,我也算是看清了陆弘文的真实嘴脸。他现在都能掌掴你,推倒你,跟你说那些嘲讽的话,一等我死了,他是一点儿顾忌都没有的,到时候他对你,什么样绝情的事做不出来呢。”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是等到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却还是很难过的。
从前她到底是有多眼瞎,才会看上陆弘文这样的一个人!
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最重要的却是现在。
她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只要她还活着,她的女儿就再不会遭受上辈子的那些事。
薛氏心中忽然就迸发了一股很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于是不待陆锦澜再说些什么,她就已经开口在催促着:“那位叶神医开的药呢?可煎好了,快拿来给我喝。”
陆锦澜见她一双原本灰败的眸中重新现出光彩来,知道她这是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差些儿就喜极而泣了。
忙亲自去看药可煎好了,然后亲自端来,亲手一勺一勺的喂着薛氏喝了。
薛氏喝过药之后面上就有了一丝血色。她却觉得自己有些躺不住了,就叫陆锦澜扶她坐起,靠着一只软枕斜倚在床头。
陆锦澜还是很担心母亲的身子的。她只愿母亲这辈子能好好的,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就问着:“母亲,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等过几日我陪您回外祖母家,又或是找一处清静的田庄住着?”
陆弘文这样的人实在不是个良人,陆锦澜心里是希望母亲能和他和离的。
叶兰舟是说过了,即便这次母亲能安稳的度过立夏节气,但她往后还是随时都可能会发病的。只有放宽心了,好好的调养着,母亲方能健康长寿。
在陆锦澜看来,只有远离了陆弘文,母亲的心境才能平稳下来。
薛氏显然看出她心中所想。但薛氏的想法却跟她不一样。
“我若同你父亲和离,我是能离开这里,也不愁往后的日子,但你要怎么办?我可是不放心将你留在这里的。”
确实,按照大祁的律法,陆锦澜却是姓陆的,即便薛氏和陆弘文和离了,也是带不走陆锦澜的。
而且......
“陆弘文想必也是不愿同我和离的。他眼馋我手里的嫁妆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怕他更盼着我死,而不是同我和离。”
“再者,我也不愿同他和离。陆弘文能有今天,都是我一手扶持出来的。我可不能忍受他这样的人往后还能活的潇洒自在。”
说到这里,薛氏冷笑了一声。
“所以与其跟他和离,我倒更愿意,丧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