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廉失踪的第三天，老片接到这单生意其实是有点犹豫的。
他知道梅幼丝，短视频上老是刷到她。不过这个女人和那些穿着修身短裙跳舞的不一样，她很少有什么大的表情，清清冷冷往林子里一站，好像是活了千百年的树妖。
美则美矣，实在让人起敬畏之心。
不过另外两个人就俗气多了，一个是爱耍大牌的小白脸，一个是打扮精致但满眼是钱的经纪人。
老片喜欢俗人，更喜欢开价高的俗人。
开着车往皮子坡去的路上，刘小芸坐在副驾，炎哥和梅幼丝在后面欢乐情侣装。刘小芸把直播设备架在两排座椅中间，然后开始“训话”，强调这第一段剧情重点是旅途刚开始的cp互动。
老片听他们聊剧本觉得很有意思。梅幼丝是个表里如一的冷美人，这个炎哥倒是上镜就能换笑脸，风趣幽默又懂得照顾女生，和平时不耐烦的样子大相径庭。
直播一开，观众们看到的场景就是他们正在往老林子里开。梅幼丝一边打招呼，一边给观众展示周围的风景。
这一带落叶松非常茂密，平均高度都超过二十米，有的枝桠甚至伸到柏油路上方，像是笼出的一条绿色隧道，在里面穿行视觉上就好像完全置身原始丛林。
刘小芸暗暗催这两人互动了几次，就到了提前和老片说好的场外的介绍环节。
“皮子坡吗，顾名思义啊，有很多黄皮子，”老片半开玩笑说，“现在不多了，但以前成百上千，所以先人们就在那边建了一座庙。是宋代吧，很有历史价值。”
“我带你们开车只能到山的东面，那座庙在西面，得爬过去，很陡峭的哦。”
弹幕开始刷刷往外跳。有的说好刺激，希望能遇到黄大仙，有的说大叔你别操心了，我们忧思姐姐扛着你爬都没问题。还有的干脆就质疑老片是不是托儿，那庙是不是为了拍摄自己搭的。
“话可不能乱说，”老片扫了一眼弹幕道，“我家里供的胡大仙，胡黄一家亲，我还带了香请大家一起拜拜呢。”
说着，炎哥就从座位下面摸出来几根金箍棒一样的高香，“喔，大叔，咱们庙烧这个管不管姻缘啊？我能多来两炷吗？”
说着，就用眼睛瞟梅幼丝。
老片嘿嘿一笑，“管啊，怎么不管。一起拜更灵验。”
说话间已经开到临近山涧的一处急转弯。这里的路很窄，是单行道。水泥路的边缘立着一个黄色三角形警示标志牌，提醒司机减速行驶。
老片开过去的时候单了一眼，下一秒，瞳孔瞬间收缩。
这条路他开过好几次，他记得这里确实有一个标志牌。
可今天那标志牌上不是之前他见过的急转弯警示。
而是……眉眼弯弯的一张笑脸。
老片一个急刹车，车上其他几个人都差点飞出去，惊魂未定停下来炎哥就忍不住大骂了一声，“我靠！你怎么开车的？前面啥都没有你踩什么刹车啊？！”
老片根本没空理会他，回头去看那个牌子，那个三角形的牌子只留给他一个没有上漆的背面。
“你看到什么了？”梅幼丝问。
“刚才那牌子你们有人注意吗？”老片还不敢直说自己的发现，担心是自己看错了。
“没有，怎么了？”
老片想了想，换挡倒车，慢慢退回到了那个标志牌边上。
这下他看清楚了，牌子上确实是一张怪异的笑脸。
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半晌直播用的手机滴滴作响，他们才意识到直播炸锅了。
……
“这是什么林中怪谈！好带感啊！”
“主播，听老衲一言，不要往前开了！再往前你们的脸全都会变成这样！”
“这是道具吧主播，你们是不是提前准备好的啊？”
“呜呜呜忧思姐姐这也太吓人了，快使用双截棍把那张脸打烂！”
……
“这，这应该是恶作剧，肯定是，”老片勉强冷静下来，“我这就打电话给林业局，让他们来处理。”
梅幼丝也反应过来，问道：“这一带最近还有什么人来吗？”
“现在山里还有一些村子，现在暑假，很多小孩就喜欢到这些地方玩，”老片擦了擦冷汗，“肯定是他们用喷漆罐把原本的标志盖掉了。”
电话很快就通了，林业局让他们不要惊慌，说最近他们已经接到好几起类似的报案，他们很快就派人过来，争取早点抓到恶作剧的人。
虚惊一场，几人再次上路，老片开得格外小心。
副驾驶上刘小芸倒是有些兴奋，说自己刚才断播断得恰到好处，观众应该没看到他们打给林业局那一段。待会儿她重新上线，要让梅幼丝和观众模糊的解释一下他们继续深入的事情，留一个悬念。
直播连上，老片也不敢随便说话了。这几位老板出手确实阔绰，不过他也担心要是这一路出了什么事，网上的口水就能把他淹死几回。
没想到还没开出去几分钟，几人就都看到，前方的柏油路上居然又放着一个黄色的牌子。
这一次不是在路边的三角形铁牌，而是那种塑料壳一样的方形的矮桩，正拦在道路中央。
老片隔着一段距离就停了车，几个人看向那个牌子，这次上面不再是一张笑脸了，而是写了四个宋体大字。
“注意落人”。
几个人都勾着脖子从前挡风玻璃往外看。隔着十几米，那个矮桩似乎笼罩着薄薄一层雾气，有些模糊。
“落……人？”
“几位老板，”老片小心翼翼地道，“我要不下去把它……”
咣当！
就在老片侧头询问的同时，一个巨大的黑影直接砸在了挡风玻璃上，发出一声巨响。
老片惊得立即回头，就看到正对着他地挡风玻璃已经碎裂开来，一颗巨大的头颅从那个破口砸了进来，就隔着二十厘米，怼在他面前。
那颗头有正常人类地四倍大，面部崎岖口鼻外翻，暴凸的眼球足有人拳头大，上面爬满了蝇虫。
一股尸臭扑面而来，老片觉得自己简直是被尸臭正当脸给了一拳，生理反应下肌肉紧绷，一脚油门顶着那尸体往前窜出去几十米，直接撞飞了那块“注意落人”。
然而由于惯性，那掉在挡风玻璃上的尸体仿佛又活过来一样，伸着脖子往车内挤。
越是这样老片越是惊恐，油门踩得越狠。
“刹车！刹车！”炎哥大叫。
梅幼丝眼疾手快从后排直接一把拉起手刹。急刹下车子几乎要翻过去，所有人都觉得重心往前猛冲，老片更是险些亲在那张巨脸上。
但随着这么一下，那巨大的尸体也顺着车前盖滑落了下去。
老片已经被吓懵了，握着方向盘觉得自己满脸是汗，抹了好几把发现根本抹不干净，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山阴雨。
雨丝从窗户破口飘进来，像是有生命一样黏在他脸上。
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敢下车查看，几乎在同时都做了一个决定，就是立即掉头往回开。
老片颤巍巍换挡掉头，距离拉开之后他就看到了刚才滚下去的那具尸体。
那应该是一具成年野猪的尸体，已经腐烂了，腹腔似乎被什么东西勒过，几乎被撕裂成两半。
……这真的是恶作剧吗？那几个孩子，能把这样一具尸体挂到那么高的树杈上去？
车窗外不知何时雾色渐浓，已经看不清来时那条道路的尽头。
老片的手还在抖，强制自己从尸体上移开目光，又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
延伸到道路中的枝桠层层叠叠，让人难以看清其中是否还悬挂着别的东西。
“看路！”
老片一哆嗦，就看到一个人影从车前面一闪而过。
他赶紧踩刹车。但是刚才太紧张了，他根本就不是正常停车的，脚还在油门上。
踩下去的同时老片就意识到不对，猛打方向盘，整个车身一歪，车头狠狠撞上了一颗落叶松。
霎时间，松针如雨一般落下，穿过被砸了个大洞的前挡风玻璃，噼里啪啦打在老片和刘小芸的脸上。
一股白烟从发动机里袅袅升起。
“咳咳……咳……”
老片按下车窗，探出头去开始吐。
“啊！啊！”
副驾驶上的刘小芸看着从自己脸上摘下来的松针，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一边叫一边用她那个精致的小皮包在车里乱砸。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啊！”刘小芸显然已经崩溃了，“快点开车！快点走啊！”
像是在回答她的呐喊，车子颤抖了一阵，熄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