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到彰德府倒不算很远,从地图上看,只有到南京城的一半距离。
只是两京之间有大运河,交通便利。
而去彰德府的话,须过保定府真定府顺德府,才能到达。
彰德府也就是后世的河南安阳。
千里距离虽有驿道,可赵王全家搬迁,女眷器物无数,加上乱糟糟一万多护卫拥塞路上,一天不过走五十里路。
大队人马刚出发不久,朱瞻墡就进入马车之中。
张輗顿时露出不屑玩味神色。
一个投胎命好的纨绔子弟而已。
没想到只片刻之间,朱瞻墡就换了身锦衣卫服饰出来,骑上高头大马,和张輗并排而行。
张輗微讶,呵呵恭维道:
“殿下好兴致,驰骋英姿,不逊于沙场宿将。”
心头暗哂。
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孙,也就是难得从皇宫出来,猎奇心作祟才学着骑马。
等兴致过去,哪受得了马匹颠簸之苦。
估摸不用半个时辰,就要躲回马车中享福,搂着美婢胡天胡地。
可结果却是狠狠打了张輗的脸。
朱瞻墡一整天都再未返回马车,一直骑马并行,沿途不断向张輗请教领兵之道,令张輗暗暗称奇不绝。
最后还是不太忍心,善意提醒道:
“殿下平素不曾长时间骑马,万勿过度操劳,若双股磨破,苦不堪言啊。”
朱瞻墡笑了:
“张将军,你们军士长途跋涉,双股也会磨破吧?一般怎样处理?”
张輗傲然答道:
“当然会,磨破后只能硬捱,等双股内侧长出厚茧,就好多了。”
朱瞻墡哈哈大笑,豪气顿生:
“洪武曾爷爷马背上取天下,皇爷爷也是半辈子都在马背上四处征战,我身为朱氏子孙,又岂能畏惧骑马之苦?”
张輗顿时语塞:
“可是殿下您......”
朱瞻墡摆了摆手,一夹马腹,领先向前跑去。
张輗满头黑线,腹诽不已。
自己这是遭了什么罪,不但要保证大队伍安全,还要当保姆沿途照顾顽劣小皇孙。
若是一直跟着朱棣北征的皇太孙朱瞻基,他自然不会提醒。
可朱瞻墡从小只在太子府中读书,并未曾吃过这种苦头,只是年轻人逞强而已。
朱瞻墡若是有什么闪失,自己难辞其咎。
张輗连忙闭上嘴巴,唯恐激起朱瞻墡少年人傲气,硬撑下去反而更不好。
想必今日一番劳累,等明日起来,朱瞻墡全身酸痛,就不会再坚持骑马了。
张輗连忙策马跟了上去。
大军沿驿道缓缓向南行进。
北京城周边安全无比,一路之上毫无意外发生。
午间歇息进食之后,大军再次出发,在傍晚之时到达怀来驿,终于停歇下来。
张輗纪遥浦安各自安排部众就地驻扎,将怀来驿团团护在中心。
张輗更是暗暗嘱咐柳溥石亨,将重兵布陈在面向常山左右卫营地的方向。
至于怀来驿,自然是腾空给朱高燧一家老小,以及朱瞻墡住宿。
一通忙乱,天色暗了下来。
朱高燧派了个宦官来到羽林左卫营地,邀请朱瞻墡和张輗三将前去赴宴。
张輗三人与朱瞻墡交换了个眼神,起身收拾衣甲,举步而出。
陈钟连忙打了个手势,带上一半锦衣卫紧跟上去。
朱瞻墡和朱高燧的矛盾,陈钟身为锦衣卫百户,一清二楚。
这些锦衣卫百人队是朱高炽划拨给朱瞻墡的贴身侍卫。
自身的生死荣辱与朱瞻墡的安危休戚与共,哪敢大意?
朱瞻墡将陈钟等人留在驿站外头,当先踏入。
内里已被拾掇得富丽堂皇。
彩绸高悬,灯盏摇曳。
朱瞻墡暗暗惊骇于朱高燧的豪奢。
驿站大厅摆了十余张案几,朱高燧端坐正中,其余案几分列左右。
上面各色美食瓜果琳琅满目,一点不像是行军途中匆忙将就之物。
此时朱高燧一方将领幕僚均已到场,朱高燧的次子,年仅九岁的朱瞻塙也位列其中。
赵王府属官一一坐在朱高燧右手一列,将左列案几空了出来。
见朱瞻墡一行人进来,朱高燧安坐如故,其他人纷纷站起迎接。
寒暄过后。
朱高燧哈哈大笑:
“诸位将军请坐,本王的好侄儿也快快入座。”
朱高燧望着紧靠左手边第一桌的朱瞻墡,目光闪动,意味莫明。
等众人入座完毕,朱高燧站起:
“辛劳诸位千里迢迢送本王就藩,本王就以此酒,敬过诸位。”
在朱高燧示意之下,宫女侍宦纷纷上前,拿起各人案几上的酒壶,给杯中倒满酒水。
见朱高燧举起酒杯,赵王府属官与张輗三将赶忙跟着举杯。
全场目光汇聚在静静安坐的朱瞻墡脸上。
只见朱瞻墡手臂托腮搁在案几之上,一脸玩味,竟如同没听到朱高燧的话一般,根本不去端酒。
朱瞻墡心头冷笑。
筵无好筵,朱高燧对自己恨之入骨,谁知道自己这壶酒里,有没有被他加过料?
这酒,是决计不能喝的。
心头急转对应方略。
朱瞻墡这番作态,令张輗三将面色大变。
朱瞻墡身为侄儿,当面拂逆朱高燧的敬酒,这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这才是护送之旅的第一天啊。
后面还有近二十天路程,可怎样才能熬得过来?
张輗不由头大如斗。
感觉身上的保姆担子又重了几分。
简直是操碎了心。
我的五皇孙殿下,您这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赶紧端酒啊。
别使小性子了。
张輗偷偷转向朱瞻墡,用袖子挡住朱高燧视线。
脸皮子仿佛得了羊癫疯般不断抽搐,示意朱瞻墡别作妖了。
柳溥更是吓得眼观鼻鼻观心。
唯有石亨心跳加速。
石亨一向胆大妄为,不甘于寂寞,此时已经热血沸腾,杀意盈天。
凶残环眼扫过对面赵王府的幕僚将领,犹如看向一只只引颈受戮的小鸡仔。
暗暗垂下左手握住佩刀刀柄,只等朱瞻墡一声令下,就要拔出佩刀与对面厮杀。
再顺便大吼一声,将驿站外的陈钟等人叫进来一起帮着杀人。
对面,赵王府属官们满脸愤怒,双目喷火怒视朱瞻墡。
主辱臣死。
朱瞻墡完全不给自己主子赵王的面子。
只等朱高燧吩咐,就要与朱瞻墡一方兵戎相见。
纪遥和浦安更是向身后打了个隐蔽手势,让亲兵偷偷向后退出,直奔常山左右卫营地报信。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朱高燧脸色阴沉,深邃目光中怒气蓬勃,冷哼道:
“瞻墡侄儿,莫非你要拒本王敬酒?”
朱瞻墡环顾四周,突然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顿时,吓得两边将领齐齐跟着慌忙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