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就这般交换出来,仅仅这只是为了保住他吗?
此时的天兵天将都未必就说一定能找到支离,就连这般不一定的事情,她都愿意以自己为筹码,换给他逃离的机会吗?
他以为到最后再如何她也会为了自己,可并非如此。
甚至,他还曾幻想过她会为了他用掉这一次承诺的机会。
思虑再三,白祁感到难过,心中不安,一抽一抽的刺痛感。
仔细想来……
他当初要带她离开浮夜林,她不愿。
回来后,息颜还开玩笑地说,小女君或许一颗心都栽在支离上面了。
还反问道,“那她还愿意离开啊?!”
可是他不信,当时的他毫不犹豫的就打消了息颜的这般想法。
那现在呢?
虽然他依旧不会相信,但小女君的舍身相护的确让他的想法有所动摇。
身为白祁仙君,他或许会反驳,但身为白秋先生呢?那便会如她所愿。
“好,我答应你。”白祁垂眸,不愿多说。
这一句‘答应你’,花过了他所有的勇气以及决心。
倒不如说是他从此刻就已经在打算着,一会儿带她前去,要如何将她保住。
扪心自问,他没有信心做到,接下来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拉上她的手,走快几步便将她护在怀里,展翅带她飞翔,并下令让他带下来的天兵们回去复命,无需再搜寻。
日光照进云间海。
司命星君从下界回来,有些疲惫往司命殿走去,刚到门口,他便看见了一个靠在门边的身影。
他皱起眉头,轻手轻脚地往那身影边走去,探着脑袋地想看看是谁在他门口睡去。
正想着说要不要将那人叫醒,蓁蓁却一下子惊醒,睁眼瞬间看到了司命的脸凑过来。
“啊!”
二人同被对方吓到。
“司…司命星君。”蓁蓁连忙起身行礼。
不料在此瞌睡了一夜,猛地起来还未等脚麻散去,她就踉跄了一下。
司命连忙扶了她一把,温声细语:“蓁蓁仙子怎会在这里?”
他边问边打开司命殿的大门,让她先跟着进来,随后前去点燃了烛灯。
“我…我想来查看一些旧事。”蓁蓁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后,“时间大概在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不说这世间,但至少云间海的人就都知情,十六年前的那桩事,早已成了大家所闭口不谈的大事,基本上也无人敢再对此有言论。
在那段时间的前后大小事也基本都直接被锁了起来,查不得。
她虽未明说,但很显然,她就是要查那大家都避之不及的事情,他又岂会允许。
司命好不容易坐下休息,只顾着自己煮茶,但也有在听她说话的。
“蓁蓁,你也知道的,我这都是命簿,是不能随便查看的。”他悠闲地搅着炉中的水。
云间海的规矩,大家都清楚。
十六年前,蓁蓁也是个几岁的小女娃,许多细节不知情也正常,但是她又为何要此时来这说要查看当年的事情?
难道十六年前的事情要被再次翻出来了吗?
司命殿确实有这条规矩,不管是不是那桩事,也没法子任她查阅。
蓁蓁见他不是能继续好说话下去了,这便从腰间掏出了令牌,直接举到他的面前。
她着急,因小女君的那副模样由不得她拖延下去,更何况还不清楚这背后究竟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司命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一瞬停下,眯了眯眼眸,细看了她手上的令牌。
此令牌已不见了许久,就算是他这边的明令禁止,对此令牌也不见得有什么作用。
令牌的前主人可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地位,就算是拿在她的手里也是有用的。
他无话可说,只得放人过去。
蓁蓁眸中一转冷漠,仔细地收起令牌后,提着裙摆便急急忙忙地便跑了进去,一路掠过了一排又一排的命薄架子。
对于这些,她根本不感兴趣。
司命还愣在那里,直到她已经跑到了最里头,放这都是些陈旧档案的地方,他这才缓过来,接着煮自己的茶。
没错,她的目标很明确,滚烫的茶水打破了他冷静的面容,眼里的思绪也都藏进了炉子里,这件事,许是瞒不住了,他想。
日照万物,本是向往的希望。
白祁走在前面,带她避开巡逻的天兵,在路上无人,偏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季柟栀疑惑,她难道就这么见不得人吗?她想,跟在身后的她已经累得快没有思考的力气了,哪怕是这一小段的路,也把她这具身子累得够呛。
只见他手中施法,一瞬便展开了一个能将二人的笼罩住的空间,其中本是灰蒙蒙一片,她左顾右盼,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白祁在转身面向她时,这小小的空间内也瞬时做了一番变化,一些她仅仅听过的事情此时竟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我用法力凝成的结界,外面的人看不见。”他深吸一口气,“若我真的将你交出去,他们一定会定下你的罪责,我现在便要告诉你其中缘由。”
他缓步在这一方结界之中,一边观看一边解说道:“这些是我脑海中的记忆,我所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她,他向来都很坦诚。
季柟栀深感这一切的神奇,撑着身子,仰着头,仔细地观看着他的记忆。
画面中,一场浩劫来临,铺天盖地的雪花。
那些牺牲的人们与她有着一样的尖耳朵,他们撕心裂肺,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他们的嘶吼声让柟栀皱眉,不知为何,她只要听到他们的声音,便会感同身受,会坠入那无尽的痛苦之中。
还记得蓁蓁与她提起过那已经覆灭了许多年的寒水一族,她望着他记忆中的他们,心中猜想,或许这些人便是。
“那场天劫,除了玄鸟沉睡至今,寒水一族也无人生还。”白祁看着他脑海里的记忆,还不忘记与她解说道。
画面一转,在风雪交加的白日,少年徒步于雪山之中,寻找着最后的生命迹象。
披着厚厚的衣袍,徒步在那雪山之中。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啼声,只见少年冲了上去,将雪地之中的婴儿抱起,剥开一层层衣物,露出了那女婴稚嫩的脸蛋。
白祁不忍再看下去,缓缓转头,望向了正看的仔细的柟栀,眼中温情脉脉,他再次感慨,十六年过去,当初的女婴已长成了现在温婉动人的少女。
没错,当年白祁便是这样救下了柟栀。
他不愿将她幸存的消息传出去,一夜过后,便将女婴送到了砅川后的深山上,让前去狩猎的百里一家得以发现她的踪影。
这一切,是他找司命提前预知,并安排好的。
就这样,百里一家收留了柟栀,并取名‘南枝’,对外宣称是百里家的幼女。
从那之后,南枝便以百里家小女君的身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白祁转身,眼中满是担忧,无奈地继续说道:“当年的天劫,死伤无数,有幸活下来的寒水族人也都被押上了天庭,以违反天命之罪,统统处刑。”
无一人生还……
不管是非曲直,常人听到了都会觉得惋惜。
他袖中的手不禁握紧,当年的他改变不了什么,十六年过去,难道如今的他还护不住她一人吗?
白祁说着便有些哽咽,垂下头来,不愿再忆起过往。
“所以我是寒水族唯一幸存者,若将我交出去,我也会活不了,是吗?”季柟栀见他不再说下去,自己便将剩下的接着说了下去。
他不作答,垂下眼眸来,不敢直视于她。
或许是心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就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接受她会就此被定罪的一个结果。
“好了,你将我带过去吧…这次,便由我自己来应对这一切。”季柟栀就算是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但也看不出丝毫的害怕与紧张。
这一次,换她来守护自己的命。
白祁暗自想道:难道为了那个人,你当真就连死也不怕吗?
但他或许想错了…
她不是因此而不怕,而是如今得知一切的她,忽然觉得豁然开朗起来。
本该在十六年前就被定罪的她,已经在砅川躲过了她的生死劫,平平静静地度过了十六年。
而砅川之劫,她也是全城唯一的幸存者。
她不知究竟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有人在护着她,虽不得而知,但也给足了她底气。
砅川小女君从不会怨天尤人,如今经历了这般多事情的她,也不会再胆怯些什么了。
白祁拿她没办法,解开结界,带她飞上云层,来到天庭门口。
日光撒下,地面上还漂浮着薄薄的一层云。
临进门前,她停下脚步,垂下她坚定的眼眸。
白祁感知到她停下来的脚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心想难道她后悔了吗?
转过身来,本想温和地开口询问,却不料她先抬起头来。
“白祁,谢谢你。”
季柟栀抬头看他,眼里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