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谢临风轻声推开了云间殿门：“师尊？”
这一整个云间殿，祝无言都是任他随意进出的。是以谢临风轻轻喊了一声后就直接走入了殿内。
偌大的云间殿，祝无言正坐在书案前。
书案上放着大叠大叠的卷宗，祝无言正凝神翻看着。他像是刚沐浴过，一头墨发尚带湿气。已经接近子时，将要歇息，祝无言便随手用发带拢了拢，把头发一股脑扎在身后垂下。
只见自家师尊脊背仍是挺直，一手支着额，另一手捻着书页，微微歪着头。一缕发丝垂了下来，如一缕无意流泻的浓墨，淌过白玉般的侧颜。
多了些随意，淡了些威仪。
谢临风脚步一停，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后，才无声地走过去，坐到了师尊身旁。
祝无言目不斜视：“这么晚了，还出来乱跑？”
“弟子可没有乱跑，分明规矩地待在师尊身边。”谢临风偷偷靠近了一点，只见那些卷宗的边页都泛黄了，看起来年份久远。
“师尊在看什么？”
祝无言又翻过一页：“一些陈年旧事，睡不着，随手翻翻罢了。”
他这些天，都在翻找有关幽云的卷宗。
系统这一次为了修正剧情，可是下了血本，它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让薛令再度对谢临风下手。
但薛令硬要撞上来：身负堕魔罪印者用寻常手段杀不死，那么幽云呢？
这就是他的想法。
忽地，祝无言合上卷宗，转头问道：“临风，你说你在仪月大比遇到了那黑衣人，他相貌如何？”
闻言，谢临风一愣。
随即摇头：“记不住。”
这是一句实话，那黑衣人其实并未遮挡脸部，但就是能让人看后大脑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祝无言也不气馁，继续问：“那他和你打过几次？”
谢临风双眸一亮：“师尊的意思是……”
祝无言道：“临风，为师也很久没试过你的功法了。”
“若是睡不着，你我现在去云台对练一番，如何？”
——
祝无言很厉害。
谢临风一直都知道，他的师尊，是实力傲然于修真界的修士大能。
身为化神期的高手，即便是个符修，但祝无言于剑道亦是造诣颇深。一招一式，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又步步暗含杀机，凌厉的剑意高远孤寒。
与谢临风对战时，祝无言还是有所收敛，不用灵力。
即便如此，谢临风也丝毫不敢放松心神。
他一边回忆着黑衣人的招式，一边紧盯着师尊的出招走势，快且轻地避过锋芒，伺机而动。
如果说祝无言是一弯寒月，一招一式美则美矣，却也锐气十足，那谢临风的招式就好似一缕流风，避其锋芒，溃其细微，轻快而又灵动。
不过片刻，两人便走过了几十招。
夜色微微，月华淡淡，恍然之间，谢临风当真觉得，自己的师尊是九天之上的仙人。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祝无言就已经逼身上前。
谢临风暗道一声不好，这一招过后，他若再不动作，就要落败了。
意识让他闪躲，可他仍定定地看着祝无言，脚下竟也不动，俨然是一副任君动作的模样。
间云剑直直朝他而来。
上一刻，祝无言面上还是化不开的霜寒。然而在剑尖触及谢临风的那一瞬，间云竟变成了一根树枝，不痛不痒地戳在了谢临风身上。
与此同时，祝无言一笑，此间月华便尽数流转成了他眼底的笑意。
他似乎有些无奈：“大敌当前，你也敢走神？”
好在这几十招走过之后，祝无言也已经大抵熟悉了黑衣人的招式。
谢临风仿佛整个人凝住了，他定定地看了祝无言一会后，倒了下去。
祝无言面色一变：“临风！”
他立刻扔了那根树枝走过去。间云有灵，假如他刚刚拿的是真正的间云剑而不是树枝，谢临风走神的那一瞬，间云就会自己补完那一套杀招，确保一击毙命。
考虑到这层，他才特意捡了根树枝和谢临风过招。
现在谢临风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简直像真的被间云剑刺到了一般。那一瞬间，祝无言怀疑起了自己手里拿的究竟是不是树枝。
直到看见谢临风脸上的笑意，他才反应过来。
“顽皮。”祝无言被谢临风这么一打岔，干脆也先把幽云的事放在一边了，半蹲下来。
“地上寒，快起来。”
谢临风反而伸出手，扯了扯祝无言的袖子：“弟子败了，受着重伤，起不来。”
真是满口胡言，他那一根小小树枝，也能伤着谢临风了？
心里这么想着，祝无言面上却是端不住。
他心神一松，便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笑意：“我云间殿可没有这么脆弱的弟子。你是哪来的娇花，扮成了我徒弟的模样？”
周遭是月华流溢，蓝灵花树簌簌响动。
一缕发丝随着祝无言动作滑落下来，正正好，垂在了谢临风身旁。
谢临风的喉结上下滚动：“师尊……”
一瞬间，他胸腔耳畔仿佛也感到了一阵震颤，和潜伏在心底的思绪共鸣着，贴着云台上的白玉砖，流遍了他的每一寸经脉血肉。
祝无言，云间殿殿主，多少人景仰的修士大能。
但只有他知道，眼前人的魂灵，是天道赠予他的谪仙人。分明近如眼前沉月，却又远如不留之云。
短暂的恍惚之后，谢临风回过神，他抓住了祝无言的袖子，手上的触感清晰可辨。
“师尊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底默默道。
如果能一直留在师尊身边。付出任何代价，他也愿意。
同样，任何阻碍他的人，他也不吝于花些力气碾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