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言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谢临风缓缓收回手，而后道：“师尊，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少年低着头，“弟子以为，一个人能解决掉他……”
祝无言眉尖微蹙：“他？”
“嗯。”谢临风点头，动作转而自然而然地挽起了祝无言，两人往回走去，他道，“师尊可还记得，当初在景宁山上把弟子拉入幻阵的那人？”
那次幻阵，祝无言也进去了，还看见了小时候的谢临风，当然记得。祝无言点了点头。
谢临风一边说，一边斟酌词句。隐去了自己前世就认得他的部分，只跟自家师尊说了自己从蓝海出来后，这黑衣人是如何对他穷追不舍，而后又一路追来了踏月宫。
谢临风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本想着先把他解决掉，再告诉师尊，免得师尊平添担忧……”
闻言，祝无言倒是轻笑了一声：“你不说，我就不会担忧了？”
他笑意浅浅，像是下意识就扬起了嘴角。落在谢临风眼里，像是初春暖阳，轻柔地就融去了他心头一片雪。
一时心跳如擂。
祝无言道：“以后这些，都告诉为师。”
谢临风道：“……好。”
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将祝无言的手挽得更紧了些：“师尊，拜师大典什么时候办？我们回去就办好不好？”
两人也没有御剑，一路说着话，往踏月宫走去。任谁看，都是一幅师徒和睦的图画。
谢临风便也没有注意到，祝无言的手放在他身后，无声地掐了一个诀。
——
幽云之事，事关重大，这次的仪月大比匆匆落幕。次日后，修真界各派高层都齐聚一堂，显然是为了幽云一带的封印。
身为三殿之一的殿主，祝无言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幽云那鬼地方，封印年年加固，年年加固。都这样了，它本源封印还会松动，那也是无可奈何啊！”一名长须男子一摊手，“若是连宫主和云上殿殿主都不能保证这封印牢固可靠，我等岂非更是无能为力？”
听到这话，薛令道：“幽云的鬼煞之气，积弊已久。虽然两界不能彻底去除，但镇压还是有效用的。这一次，鬼煞之气逃脱流窜，是因为有一部分封印被破坏了。”
此话一出，满座惊疑吸气声。
“这……”
“怎可能……”
有人道：“殿主，容某多问一句。谁会有这个能力能破坏这封印？”
这封印可是由当时人魔两界的首脑合力设下，此后又一直由仙首们轮番加固。且不说幽云外层还一直有仙门轮番镇守，就算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去了，众多修士大能设下的封印，哪是能有人轻易破坏得了的？
踏月宫宫主此刻出声道：“非是我们人界的封印被破坏。而是魔界设下的封印，被搞毁了。”
这话可就比刚才的更惊悚了。
立刻有修士怒而拍案：“卑鄙魔族，这个时候破坏幽云封印，他们难道以为幽云乱了，魔界能幸免于难吗！”
眼看着现场氛围吵闹起来，薛令扬了扬手，有人立刻抬了东西进来。
吵嚷的众人安静下来，定睛一看：抬进来的竟是人尸！
还是形容可怖的尸体，看起来仿佛横死数日。四肢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胸口都有着血肉模糊的大洞，边缘仍然残留着魔气。
一修士的声音都带上了颤：“这是……何人所为？”
祝无言凝眸看了一阵，发现了不对劲。
最前面那具尸体，与他昨日在比试场地内看到的那具一模一样，那明明是一具傀儡。可是摆到这堂上的，明明是活人尸体。
踏月宫宫主道：“这些都是昨日在落月涧附近搜寻出来的尸体。”
“诸位也看见了，这些人是为魔气所伤致死。有魔族破坏了幽云的封印，还潜伏到了修真界内。”
——
那日的会议，在众人心中种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
会议散了，这尸体也被抬到外面的大堂，任各自门派前来认领本门弟子。
祝无言站在外面一个隐蔽的位置，看着人来人往，把尸体都认领回去。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人偷天换日，把人尸换成傀儡。
就在他眉尖蹙得愈深时，忽然有人搭上他肩膀。
是薛令。
祝无言回头，薛令顺着他目光望去，淡淡一笑：“方才在看什么？”
祝无言：“没什么。”
顿了顿，才道：“只是在想，魔族为何要破坏幽云的封印。”
薛令忽道：“无言，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封信写了什么吗？”
这话题转得生硬，祝无言依然接道：“记得。”
那封信的内容，当日也一并通过原主的记忆传递给他了。
薛令的信言简意赅，只道祝无言的父母都是踏月宫的修士，与祝遥是同门，顺带提了一两件他们之间的旧事。
十三年前，幽云的鬼煞之气也爆发过一阵，他的父母便双双死在了那时的幽云。
而祝遥不相信师兄师姐的逝去，独自前往幽云寻其踪迹，最终也不知所踪。
薛令道：“不过，还有一件事，倒是鲜少人知道。”
他眉目间笑意愈淡，像是回忆起了不太美好的旧事：“你可知息行魔尊？”
这个名号，怕是没有修士不知道的。
魔界的上一任魔尊——息行魔尊，身负堕魔罪印，为祸世间，最后被踏月宫前宫主一剑斩杀。
薛令道：“十三年前的幽云鬼煞之气爆发，正是因为息行魔尊解开了封印。最后，是踏月宫前宫主与他在幽云大战，将他杀于剑下。”
“宫主杀罪魔，得天道青睐，当即便飞升了。降下的神光填补了幽云的封印，镇住了鬼煞。”
祝无言道：“听起来像一段神话。”
薛令道：“也确实是神话。宫主飞升成神，但你对这位宫主的过往事迹，可有更多了解？”
祝无言摇头。
飞升之人，斩断尘缘，他们在尘世间留下的印记会被一点点抹消。现在，修真界能记得这位宫主证道飞升的故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甚至，大家都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良久，薛令叹了一口气：
“无言，你说，飞升成神，真的就有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