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微风和煦,扶光温暖,树梢上喜鹊跳脱的欢快,所有的事情本应是美好的,才能称得上如此美好的流年。
铜镜里映出一个美丽的身影,粉冠霞帔,朱唇粉黛,眉山眼波,勾的人魂无法归回。
这么美丽的姑娘,她该笑一笑啊!可她不笑,心中也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的眼睛原本是最美的,是天上的繁星,星汉里是最亮的那一颗,那星河流转的双眸,今日看来也没有半分神色。
缙云婳看着桌上的婚书: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这婚书银色镶边,一对鸳鸯戏水,上面的誓词绣得格外的秀丽。
这婚书不是李家送来的,是缙云婳用自己的头发一针一针绣的。
缙云婳从小就将自己掉落的头发收藏在一个小匣子里,就想着一天能绣一份婚书,送给她心爱的人。
她从那一次见到崔羽舟之后就开始绣,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对崔羽舟无尽的思念和绵绵不绝的爱意,她幻想过无数次穿上婚服和崔羽舟恩爱白头的场景,终究无法实现。
缙云婳拿起桌上的剪刀,将这份婚书剪得零碎不堪,烧在了一旁的炉子里。
“姑娘,梳篦礼?”
是啊!女子出嫁,母亲应当为自己举行梳篦礼的。可母亲早已离开了自己,而且今日嫁的可不是心中那位少年郎啊!
“罢了吧!”缙云婳平淡回答。她虽然有些失落,不过不是与自己喜欢的人,又何必相守?
缙云霄推门进来,走到妆台旁,半蹲着对妹妹柔声道:“怎么能就这样罢了呢,哥哥帮你梳。”
“嗯……”缙云婳含着泪,哽咽地应声。
缙云霄看到桌上放着一把莲花木梳,就随手拿起,要给缙云婳进行梳篦礼。
缙云婳用指尖摸了摸掌心,掌心留下的是刚刚因太过用力捏木梳留下的痕印痕。
崔郞啊,崔郞啊!你既送了木梳,却不与我白头……
“哥!”缙云婳想要阻止,让缙云霄换一把梳子。
“怎么了?”缙云霄狐疑。
“无事……”
是啊,该放下了,只是一把梳子,梳缕发髻是它的职责,而不能就此只钟爱于它。
“梳梳到尾,香闺对镜胭脂雪……”缙云霄每梳一次都会送上祝福。
那朱红的梳子从发簪起始,一次又一次的梳到发尾。
“梳梳到尾,鹊桥高架鸳鸯飞……”
缙云婳闭着眼睛,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从眼角流了出来。
缙云霄的声音也在打颤,最疼爱的妹妹出嫁,而他知道,她要嫁过去的这个人,她并不喜欢,但此时,他没有任何办法……
“梳梳到尾,夫妇执手白头约……”
缙云婳此时哽咽到说不出话,只是任由着大滴大滴的泪弄脏她的妆容。
“云婳,对不起,是哥哥无能……”
“哥,说什么呢?我只有你们两位兄长了,我们相依为命,一定要活下去。”缙云婳抹掉脸上的泪。
抬头看着缙云霄努力笑了笑,道:“妹妹大喜的日子,哥哥开心点!”
缙云婳带着祝福出嫁了,她摸了摸手上的青丝镯,这是母亲生前送她的,希望女儿和她的夫君恩爱白头。
缙云府的人都忙着清点嫁妆,一天前整个府里还到处是白缎,今日却挂上了红灯笼,红色绸缎包裹着整个府的匾额。
十里红妆,明媒正娶。浩浩荡荡的接亲队来到缙云府,接最美的姑娘上了轿。李衡娶到了他从小就仰慕的姑娘,让整个皇城与他欢闹。
缙云婳戴着红盖头准备上轿,风一吹,怎就把这红盖头吹掉。
而就在这一际,她又看到了崔羽舟。
他躲在人群里,试图将自己淹没,让缙云婳看不到。可他不知道,他在缙云婳心中有多么重要,是千千万万个人中一眼便能找到的那一个。
崔羽舟手里紧紧攥着那支发簪,到现在他也没有归还,一直想留个念想,而现在……
崔羽舟的躲闪,让缙云婳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又涌起万千思绪。好在侍女把红盖头捡回来的及时,盖在了她头上,不然那泪雨婆娑的样子,又该被他瞧见,被众人疑问耻笑了去。
崔羽舟扭头狂跑,他发了疯的在街上乱跑,好好一男儿也流了泪。
“胆小鬼”是缙云婳给自己最后的安慰。
“懦夫”是崔羽舟给自己千万次的责备。
轿辇上的新娘莫要哭,要把笑声扬;树梢上的喜鹊快些跳,要把祝福都送掉。
鞭炮声四起,委实热闹得紧。
今日许真是个天上地下的好日子,同城内也有一姑娘出嫁了,不过不相冲突。缙云和李家踏的是地,坐的是轿;而另外那对夫妇,行的是水,坐的是船。
轿上姑娘泪汪汪,船上姑娘笑盈盈。
另外那出嫁的姑娘,她的夫君可谓用了心。
许是知道礼部尚书之子要成婚,又不想错过这绝好的日子,就让浩浩荡荡的船只在水上滑行,迎娶他最美的新娘。
十多条船整齐排列,船边镶有红绸缎,船头带着状元花,船夫个个身手矫健,乐滋滋地载着十里红妆。
“嫁女娘,娶新妇,月下结媒成良人;蝶影飞,春风度,檐下喜鹊祝新婚……”一位船夫送上自己最美好的祝福,这是当地水嫁时,人人都会唱的歌谣。
顿时,声音从两岸,从船只上此起彼伏,船只划过的水面微波粼粼,迤逦荡漾。
打在最前面的那艘船,是新娘所在的吧!划船的是一身红礼服的新郎,整条河岸的人都能嗅到他的笑意,他那抑制不住的喜悦,往脸上窜,往嘴角窜。
不停划桨的双臂,是想快速把姑娘娶回家门的雀跃;不断滴落的汗珠,是对姑娘绵延不绝的爱意;憨厚老实的笑容,是对姑娘后半生相伴的承诺……
街道上,骑着高骏烈马的李衡也十分高兴,轿子里的姑娘也是她从小就想娶回家的。
烈马头的状元花闪耀夺目,一身礼服也显得他很俊俏。他拱手向列在两侧送上祝福的乡亲们谢贺,心里尤其喜悦。
整条街道,河畔弥漫着欢乐的气息,就像秋天的小麦,麦禾的清香飘满整座山。
无人能察觉到轿子里,盖头下,一个和这热闹气氛格格不入的姑娘,她哭红了眼,弄脏了妆,心里的郞不是马上的君。
“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
两人跪拜天地,礼成鞭炮四起。
崔羽舟收了请柬,但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婚宴,一个人抱了一坛酒,在院中坐着。
他把那只莲花簪高高举起,对着太阳看去,阳光的映射下,簪子显得更明艳透亮,他看着它发起了呆。
他看到了穿着嫁衣的缙云婳,笑盈盈地上了花轿,在前面骑着骏马的是他自己,他也兴高采烈,街道两侧的人为他们欢喜,门口站着外婆满眼期待着自己带新妇回家。
他喝了整整一坛的酒,把簪子抱到怀里痛哭。痛恨他的懦弱,痛恨他的无能,痛恨让她心爱的姑娘如此难过……
佳偶新婚,是一个花开艳丽,春风消度的夜晚。
李衡带着醉意拿起喜秤挑下缙云婳的红盖头,美丽的女子映入眼帘。
他带醉意道:“云婳,我挑了你的喜秤,你便是我此生的妻子,定对你不离不弃,至死相依!”
“……”
缙云婳不语,但也笑了笑。她已然接受了上天安排的一切,与其去计较现在为何没有嫁给心爱之人,不如好好考虑怎么把这日子过下去,让兄妹三人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