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春,西北边境发生暴乱,晏南枝被派前往镇压。
他们驻扎在蕃安,是北离国和北渊国的交趾之地,旁边便是北渊的一个附属小国——郦国。
北渊后主秦氏,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北离和北渊原是一脉相连的,直至天元年,秦宗祖攻破蒙自国,开创一脉。
当朝的北渊后主秦氏——秦严。北渊一脉到他手里可谓是发扬光大了,军队磅礴,良马充沛,周边的小国更是把它视为靠山,不敢侵犯。
北离与北渊虽然成了先北玥国的两支旁系,但仍有来往,北离为北渊提供饮水,北渊则将马匹赠送给北离。
两国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能将自己如此重要的东西寄托在随时可能就翻脸的盟友身上。
西北地区长年干旱,一到初春其他地区可以说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在西北则是风干地皱的时节。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与水,粮有关的纠葛,北离国就会命军队前去调和,去年晏南枝就被安排到了这儿。
说西北的人野蛮,也不是空口无凭的,也许是饥渴冲昏了头脑,西北那些戎狄,男子个个壮硕勇猛,女子泼辣强悍。时常聚在一起推选出最强壮的那个人带领着其他人互相争夺水源。
晏南枝几次三番调解,试图想出最合理的解决方法,换来的却是辱骂。
那群戎狄认为晏南枝过的都安逸舒适的日子,怎么能体会到他们此时饥寒交迫的生活有多么艰难。
一天傍晚,几个大汉拿着刀朝军营走来。
传报后晏南枝不顾护卫的劝告,以为是几个需要他做公证的人,便孤身一人去迎接。
营外晏南枝只配了一把短刀在身,他大声招呼道:“各位,需要我做什么吗?”
等来的不是回答,而是那群人发了疯似的朝他冲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晏南枝拔出短刀大声呵斥。
他们似疯狗一样扑向晏南枝,此时军中正在休憩,只剩几支队伍巡逻,可那几支队伍也想着几个戎狄粗鄙之人能搞出什么大的动静来,很是懈怠,就在刚刚几人相约已经去吃酒了,现在醉意可能正涌上来了。
晏南枝的声音没有被士兵们发现,他的短刀只能和这些壮汉近身搏斗,可即便他身手敏捷也抵不过如此多的人啊!
一番撕打后声音终于引来了士兵,那些人见状立刻把晏南枝横架在马上疾驰而去。
路上骑马的那个男子道:“你小子,来这干嘛!整天瞎转悠,得罪了达哈,就别怪我了!”
达哈就是当地武艺最强或是拥有的牛羊马匹最多之人,他们每个地方都会有推举一个达哈,达哈就要在初春肉紧粮空的时候接济爱戴他的人,而这些达哈下的人自然也要为达哈做事作为回报。
他们口中的晏南枝得罪的达哈应就是前不久晏南枝让他让道的那个人。
“阿翁!阿翁!”这男子后面一骑马的少年大叫起来,手指颤抖的指着不远处那灰蒙蒙的天。
这男子不耐烦地回头道:“干嘛?!”
“阿翁,沙巴口!沙巴口……!”
沙尘暴来了,按理说这少年是从小在这长大的,见到沙尘暴不应该如此害怕,害怕得直叫自己的父亲,就连这位三十多的父亲也吓了一跳,整支队伍开始慌乱。
晏南枝被大刀砍了不止一刀,现在趴在马背上身上的伤被扯的生疼,却无法动弹。
“不行,得想个办法!”
晏南枝冷静下来,一看,现在马队正处在一片沙漠上,还是沙驼峰,若自己趁着这个机会从马背上挣脱,滚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强忍着痛,用力一蹬腿,将自己从驼峰上滚了下去。
灰蒙蒙的天,风沙遍地,晏南枝被捆住了四肢,只能任由着沙粒把他埋没。
天黑了,军队找了一夜也没找到晏南枝。
晏南枝迷迷糊糊地醒来,模糊看到一个身影,菀菀的细腰,应是一个女子。
他仿佛还在梦中见过这个女子,梦中他也是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记得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可他却可还没等他清醒过来,那女子便走了,只留下一块纱帕。
晏南枝虚弱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破屋子里,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一旁放着一块青色的纱帕,没有任何刺绣,倒是画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更奇怪的是竟是用墨水写上去的。
晏南枝打算离开,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短刀,就拿起帕子离开了,他想这方帕子许就是救他的那个女子的,就把他揣在了身上。
等晏南枝回到蕃安,晏南枝的护卫和士兵们慌张迎了上来。
士兵甲: “提督,提督,你可算回来了……”
士兵乙:“我就说嘛,提督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众士兵: “提督,提督……”
将养了几日晏南枝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个派人来挑事的达哈以及那一群人也已经被处理妥当,不敢再犯了。
西北的夜总是冻得人直打哆嗦,就连晏南枝桌前砚台里的墨水也遭了这苦,写起来不是那么流畅了。
“晏提督!晏提督……”一个士兵大声叫嚷寻找着晏南枝。
晏南枝放下手中的公务,道:“何事,如此慌张?”
“是,是……”
“是什么?快说!”晏南枝有些不耐烦。
“是一女子,带着一行人马向我们宣战!”士兵神色慌乱的回答。
“哦,是吗?那把他们扣下来就好了,何必那么大惊小怪的!?”
晏南枝虽然有些惊奇,不过处理事情倒是很坦然,不管是什么人都一样,这也就是他一向的处理事情的作派——简单粗暴。
“可,可那人称自己是郦国公主,属下不敢妄动!”
要知道郦国主公和后主就生了三个孩子,长子名唤鼎羽,次子名韶棠,小女星玥。
长子鼎羽是郦国军令部的主帅,他骁勇善战,丰神俊朗,是最具西北豪放撒脱的男儿,是郦国主公和国后的骄傲,也是整个郦国的依靠。
次子韶棠在郦国百姓眼中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从小就是个药罐子,病恹恹的,柔弱不堪。可他虽不同郦国男儿凶悍壮硕,可诗词歌赋却是他最喜爱,也是最拿手的。妹妹一直都很崇拜他,哥哥也把他保护得很好。
小女星玥,是个活波可爱,机灵古怪的女孩,虽性格大大咧咧但却婉婉细腰,婷婷玉立,样貌那是一顶一的好,是众小国中出了名的美人。郦国主公仅娶了现国后一人,仅有这一个女儿,还是晚来得子,对星玥更是百般宠爱,从为星玥小时候置办的生辰宴便可看出。
星玥百日宴,郦国主公找了国内最好的杂耍师傅进宫表演;收集各地的奇珍异宝作为生辰礼送给公主;一牙牙学语的孩子屋内堆满了那些晶莹透明,圆润有光泽的夜明珠;名词字画,貂皮玉器……整个屋子只需点一支忽暗忽明的蜡烛就可以被这些珠宝映射得照亮整间屋子。
诸如此类的事多得都数不过来了,握箸尝新、游猎获胜、句读学诗、及笄成礼……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郦国主公都要为他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庆祝一番。
晏南枝这才拿起剑,下令道:“走!”
又问道:“他们来了几个人?”
“只有十几个!”士兵答道。
来到营帐外,晏南枝大声道:“叫兄弟们起来,一行人跟我走,不要带任何的兵器;其他所有人带上兵器,在我们周边埋伏,但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不知对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的,也不知他们带了多少人马,会不会埋伏着更多的士兵,等晏南枝落网,自然就只能选择这种方式。
晏南枝骑着马到后,看到为首的是一个面戴纱巾的女子,周围的人就只有十几个,抬着火把照明。
在火光的照映下那,晏南枝看清楚了那女子身骑一匹高大的骏马,着一袭粉梅色的棉袍,下身是绣有牡丹翠绿的长裙,穿一双梅红色长靴,头戴一嫣红色镶有红蓝宝石的额帕,面纱在风的吹曳中抚到公主的脸上,把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显露出来,火光下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睛也格外动人。
公主见到晏南枝,也盯着他看了许久,道:“你,你就是晏提督?”
公主的底气怎没刚才叫嚣的时候足了。是风冻得让人发不出声,还是色授魂与,迷了心智。
晏南枝拉了一下马,问道:“正是在下,敢问姑娘是何意,深夜造访?”
“本公,咳咳,我是郦国公主,要向你们宣战!”她的话铿锵有力,但也可以从她带的人马里看出,这话未免太孩子气了,换句话说,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公主就带了这些人马吗?”晏南枝眉头一皱,无奈就像看一个笑话一样。
“那,不然呢?!”她回答的还十分大声。
这回答真让人忍俊不禁,引得晏南枝带的士兵大笑,晏南枝不屑的骑着马朝公主走去。
“你干什么!?”公主害怕大声呵斥。
公主周围的人马也提起了戒备,愤愤拿起了大刀。脸上满是惊恐,他们害怕晏南枝伤到公主,但也怕双方真打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都是被公主威逼利诱来的,郦国主公可没宣战的意思。
晏南枝还是大摇大摆的朝公主走去,骑着马围着她走了一圈回到原来的位置。
晏南枝大笑,大声道:“兄弟们,走吧!回去睡觉!”
士兵们纷纷离开,掉转马头回去。
“站住!站住!本公主是要向你们宣战,没听到吗?!负心汉!”身后公主被气的大叫。
晏南枝头听到“负心汉”,很是好奇。
将缰绳一拉调转马头,道:“公主,你一会无端向我宣战,这会儿又骂我负心汉,这话可不能乱讲!”
公主用她恶狠狠又有些委屈的样子直勾勾的盯着晏南枝,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睛里,显而易见的要涌出泪花了。
即使是从未相识的女子,晏南枝都见不得哭,更何况是如此可爱的女子,晏南枝见她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道:“公主,你别哭啊!你我素未蒙面,你怎的,还叫我负心汉呢?”
“是!我们从未蒙面!我就是闲来无事,看你在我们的地盘边瞎溜达,看得我不顺眼!”公主气鼓鼓地道。
晏南枝这傻小子居然以为是真的,再次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要离开,公主见他如此傲慢,一手夺过侍从肩上的弓箭,向晏南枝射去。
晏南枝耳朵一激灵,听到划过风的声音,一撇头躲过了箭。又摇了摇手道:“公主,回去吧!外面天冷!”
公主被气的大叫大闹。
公主身旁一侍从道:“公主,我们回去吧!待会主公发现您偷跑到这就麻烦了!”
“哼!”公主气呼呼的地骑着马回去了。
身旁的侍从一脸如释重负,一脸无奈地跟着她回城。
回去路上晏南枝心里满是公主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睛和气呼呼的可爱模样,抑制不住的笑容跃在脸上。
心想:“怎会有如此可爱的人,十几个人也敢来宣战,是要说她不谙世事呢?还是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啊?”
其实公主便是那天救他的那个人。
“负心汉”一说是因为晏南枝被沙土埋着,多亏了第二天刚好经过去那骑马的公主发现了他。
公主和她的侍女把晏南枝抬进一间被遗弃的房子,又给他包扎。
“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把他丢在这就可以了!”见要给晏南枝包扎的侍女连忙催促公主。
“怎么,活生生一条命呢,不救吗?”公主质问她。
“可,要是让国主知道您脱了男人的衣服,还不得把奴婢给打死呀!”侍女害怕却又将公主无可奈何,只能在屋里直打转。
“你去一旁取些水来,我看了一下一里内应是有水的。”公主对侍女道。
侍女走后,公主脱了晏南枝的衣服,看了他身上的伤,取下了腰间的酒壶,把酒倒在自己的手上又轻轻洒在伤口上。
包扎时,昏迷的晏南枝隐隐感到疼痛,本能的抓住了碰到伤口的公主的手。公主慌了神,想要把手抽出去,却甩了甩不开。
晏南枝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身侧,却看不清楚。
我是死了吗?可身上还会感到疼痛,那便是还活着了。眼前的就应是救了自己的仙女了!
“仙女,谢谢!”晏南枝迷迷糊糊道了句谢,说着竟然坐了起来。
“你干嘛?”公主看着眼睛都没睁开的晏南枝就坐了起来,很是惊奇。
不知是发烧烧糊涂了,还是被眼前的仙女迷了心智,晏南枝离公主的脸越来越近。公主也被晏南枝这位绝美的少年迷住了,愣着一动不动。
晏南枝突然吻了上去,吻到公主的脸颊,嘴里还碎碎念着:“仙女,谢谢!”
公主猛地将他推开,晏南枝又重重的倒在床上。
公主娇红了脸坐在床边摸着刚才被亲的地方。
公主回头着向晏南枝,看到他的嘴里仿佛还在念着什么,俯下身趴在他身上,凑着耳朵去听。
晏南枝此时嘴里碎碎念的是:“仙女,谢谢你……”
公主一听笑了笑,摘掉面纱,用郦文写下再次相见时间以及自己的名字:三日午时,始末一屋——星玥。
可公主用的是郦文,加之公主的字可谓是一等一的丑,哪还能想到那竟然是字!
那天晏南枝虽然带走了面纱,但完全没有注意到上面的字,也记不得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