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渊扶着缙云霄走在小巷,道:“他们才来闹过,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我们再去找个客栈。”
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这雨已经下了一整夜了,缙云霄昏昏沉沉的,应是伤口复发了。
缙云霄拿着筷子却没有夹任何一道菜,委屈和嫌弃的表情写满了脸。
“这都是些什么呀?”他嫌弃地将筷子扔在桌子上。
“这是清炒白菜,这是凉拌黄瓜,这是豆腐脑。”江泽渊一本正经地对他耐心介绍。
这不由得把缙云霄逗得哈哈大笑,就在这时,电光石火间朝缙云霄射过来一支箭弩,江泽渊一把抱住倒在怀里的缙云霄,用另一只手中的筷子飞向刺客的方向,那蒙面的黑衣刺客慌乱逃离。
“九霄,九霄……”
他疯了似的抱起他冲向那家医馆,一夜的雨早把地上的泥润湿,江泽渊抱着他身上头发都被淋的湿漉漉的,那你把他的青裳白玉衣也弄得脏兮兮的。
江泽渊敲着医馆的门,十分慌张急促的道:“郎中,郎中,快……你快救救他!”
为他把脉的郎中皱起了眉,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是你小子!我之前不是才给他抓过药吗?这怎么又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郎中责备道。
听到这话江泽渊的那颗心更沉了。
只见郎中拿出一把匕首扯开了那被刺伤的胸膛,正要往下戳。
江泽渊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接住掉落下来的匕首。
“你要做什么?”江泽渊怒吼。
郎中瞪了他一眼:“我能做什么,这伤口上有毒,我得把血放出来,我难不成还会还他吗?像你一样,三番两次的让他受这么重的伤!”
“我,我……”江泽渊一时间语塞了,的确,这两次缙云霄都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
那郎中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匕首,翻了个白眼,继续为缙云霄处理伤。
郎中缠完最后一圈绷带,道:“好了!再有下次,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他了。”
这郎中又抓了几包药递给了江泽渊。
江泽渊喃喃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他再受半点伤害了。”
说完就拎起药,抱着缙云霄回了客栈。
几个时辰后,门外的雨早已停了,天上吐露的是雨过天晴的明媚,似那半面修容的姑娘的笑容。
缙云霄醒了过来,刚刚醒来便听到慌慌忙忙的脚步声正靠近客房。
“谁?”缙云霄虚弱的吼道,一只手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醒了!”江泽渊一把推开了门,欣喜若狂,端着药碗朝他走来。
见到是他,缙云霄顿时露出了笑容,紧张的身子又瘫软回去。
“喝药!”江泽渊半哄半怒的说。
“我不喝,这药太苦了,我才不喝呢!”缙云霄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
想了一会儿道,孩子气的道:“除非……”
“除非什么?”江泽渊眼睛盯着缙云霄问,而这问并不是生气的责备,露出的是极其渴望知道答案的神情。
“除非,除非你给我买糖画,那样我到还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喝药。”
听到这江泽渊拉开门就匆匆出去了,缙云霄还以为是江泽渊被气的摔门而出了。
缙云霄哭笑不得:“回来回来,我逗你呢,你还真生气了。”
晚了,江泽渊为了让他早点喝药已经走出客栈了,只剩下缙云霄爬在床上哈哈大笑。
而走在街上的江泽渊四处张望,竖起耳朵听哪里有卖糖画的。
走了一会,听到一阵声音:“卖糖画,卖糖画……”
这是一个老翁的声音,江泽渊匆匆赶过去。
只见周围围着一群孩童:
“我要一个!”
“我也要一个!”
“我要一只蜻蜓!”
“……”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抢着最后几个糖画。
“三文一个,拿好了,小心些!”老翁不厌其烦一遍遍的叮嘱这些小孩。
江泽渊眼见最后一枚糖画就要被一个小男孩买走了,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了进去,夺过马上就要到小男孩手里的糖画,拿给了老翁一两银子,道:“我要了。”
那小男孩哇哇大哭:“这是我的,还给我,还给我……”那男孩抓着江泽渊的袖子大哭大叫。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堂堂一带领着八十万大军的将军竟和一小孩抢糖。
不过心中却丝毫不后悔,毅然决然的拿着糖画走回了客栈了,只留下瞪大眼睛,眨个不停的卖糖老翁,和一群有哭有笑的孩子。
“糖,喝药。”江泽渊把糖画递给缙云霄,又指了指桌上的药道。
这可把在床上正数豆当作乐趣的缙云霄逗得前仰后合。
缙云霄快笑得接不上气,道:“泽渊兄,我的大将军,你还真去买糖画了!”
“别废话,喝药!”江泽渊这话竟然让人听到觉得十分关切,很是开兴。
那旁的缙云霄也乐呵呵的一口药,一口糖吃得正欢乐,一会儿露出吃药的苦脸,一会儿露出孩子吃到渴望已久的糖时高兴的神情。
站在一旁的江泽渊则一脸满足的看着他。
再过几日官府就要追到这了,他俩可不能再多停留。
刚想到这只听见楼下一阵喧哗声,是几位新来的客人,几人坐在桌前狼吞虎咽的吃着食物,道:“这一路上,官府来来回回的盘查,饭也没敢怎么吃。”
另一人答道:“可不是,还好官府还没查到这,饿死我了。”
一人赶紧喝了口水好咽下满嘴的饼,道:“不过快了,刚才我在西市上撞见他们了。”
两人听到这开始匆匆收拾行李打算离开。
走出客栈,昨夜的雨又把地面淋得泥泞不堪。
江泽渊看了看缙云霄嫌弃的脸,道:“我抱你,你的伤还没好,郎中说了不要轻易走动,伤会严重的。”
当然,这话是他胡诌的,只是知道他的九霄不喜脏,不忍让他的衣服弄脏罢了。
缙云霄自是欢喜,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
江泽渊一把将他抱起,怀里的缙云霄搂着江泽渊的脖子,在他的颈侧道:“之前让你抱我,你不抱,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是不是前不久我受伤,你觉得我快死了,才知道我的好啊!”
江泽渊把怀里的缙云霄一掂,沉默不语,紧紧的抱住他,生怕他摔着。
江泽渊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了声:“抱紧了。”
缙云霄看着他侧颈上的雄鹰在怀里低声问道:“我们要去哪?”
“我带你回北离,伯父伯母,你不用担心,我差人打听过,他们很安全,回到北离,我们再想办法。”
江泽渊这一抱,就舍不得放下了,即使累得满头大汗,也是抱得稳当当的。
他们一路北上,来到了一个名叫丰黍的小镇,但这个小镇的实际情况却与它的名字截然相反。
并不是丰收,都能裹腹,衣食无忧的小镇。恰恰相反,他们遭遇的是饥荒,寒冷,疾病祸乱。
两人走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很冷清,风一吹,破败的屋子就会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窗户摇曳着,屋顶几棵稀稀疏疏的茅草,也不知道要飘到哪去。
“抓住它,抓住它……!”一阵喧闹声从前面传来。
缙云霄和江泽渊上前查看,一群衣着褴褛,头发凌乱,形似疯子的人正满大街扑一只老鼠。
“我抓住了,我抓住了!桀桀桀桀……”一个人手里紧紧的捏着一只老鼠向周围的人炫耀。
“是我先发现的,给我!”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老鼠。
“这是我抓住的,这是我抓住的!”他声嘶力竭的对那壮汉大吼。
那壮汉把夺过去之后,就一把把那带着毛的老鼠塞到了嘴里,他似乎是饿得发疯了,吃着那老鼠仿佛很美味的品尝着咀嚼着。
那老鼠被塞到嘴里之后“吱”叫了一声就再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剩下的就只是那壮汉咬碎骨头的声音,老鼠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可他连这鲜血都舍不得浪费,用舌头舔了回去。
缙云霄被这场面吓得直发恶心,在那草垛旁开始干呕。
江泽渊倒是见怪不怪,他上过战场知道残酷的生活,儿时的经历更是让他对这种情况了如指掌。
一面黄瘦肌的大叔指着一边墙角,道:“大家看,大家快看,那老头死了,那老头终于死了!”
看到人死后,他们异常兴奋,纷纷围过去。
“桀桀桀桀……”
那骨瘦如柴的少年对周围的人吼道:“这次得平分!”
缙云霄听的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再往下听,整个人吓得直打哆嗦。
饿人甲:“我不要头,没有肉!”
饿人乙:“大腿得分我一条!”
饿人丙:“这老头饿得都没肉了!”
缙云霄实在听不下去,此时的他真的十分害怕,他知道战争会带来苦难,但他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敢想过,竟是这番场景。
他一头扎进江泽渊的怀里,用颤抖的声道:“我害怕,抱紧我!”
江泽渊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消除了缙云霄丝许的害怕:“我在,别怕!”
江泽渊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把那老叟肢解,他没有上前阻拦,他知道饥饿的感受,明白这点“东西”也许能够养活他们一家老小一段时间。
人死后尸体又会有什么知觉呢?没有。
所以大可不必理会,灵魂未得到安息,保留全尸又有何意义。
他们抱着“食物”纷纷跑回了自己的家。江泽渊把缙云霄搂在怀里想赶快离开这个小镇,对他来说倒没什么,但显然缙云霄已经受不了。
缙云霄看到了刚才那老叟坐的街角的位置,他坐在那一动不动,四肢尤为僵硬,人虽刚死,但却因为受伤,腐肉的气味吸引来了周围许多的苍蝇,在他的身旁嗡嗡的响个不停。
马上就要走到那老叟坐的街角了,江泽渊一把蒙住了缙云霄的眼睛,温声道:“别看,闭着眼睛,跟我走!”
来不及了,缙云霄已经朝那街角望去,看到一摊鲜血,染红了那一堵不太高的墙,以及那个小巷的尽头一个扛着老叟半截身体的少年,许是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缙云霄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是对他们的同情,对昏君的仇恨,还是对此时场景的害怕。
缙云霄紧紧的抓住江泽渊的手,江泽渊扶着他,防止他颤颤巍巍的脚跌倒在地。
两人连夜逃离了这里,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噩梦。
江泽渊柔声问道:“九霄,你还好吗?”
缙云霄蹲下去,在河边洗了把脸,晃过神来道:“没事了。”
缙云霄一把抓住江泽渊,道:“泽渊,我们可以打破这场噩梦吗?今后,我们让百姓安居乐业,幼童有母,老叟有子,美妻有夫。”
这话来的突然,但对于两人,其实一直是心照不宣的。
缙云霄虽然表面纨绔多年,他不愿上战场,是因为战争的残酷,而现在,他想上战场,因为他想换取和平。
江泽渊征战多年,这些征战都是守护国民安康,幼有母、老有养、妻有夫、赋少税薄这些都是他此生的梦想。
“丰黍镇,属陈南地带,绪雍帝那老东西,竟放任自己的子民沦落到这般田地。”
缙云霄愤愤几句,两人平缓情绪后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