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他们并未看到光明,他们走上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泥泞之路。他们总以为这条路只是有些许难走,而从未想到路的尽头竟是深渊。
陈南国主与北离国主本就是商讨好的,他这一降,北离国主为自己失了信誉而迁怒于这个一心为北离国的忠臣。
而陈南国主未得到立国威的效果,可以说江天蔚做了一件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可他与孟兰从未觉得这事有何错,他们认为护住一座城池的百姓足矣。
来到陈南国,陈南国主昏庸无道,并不赏识江天蔚的才干,仅赐给他一无任何实权的轻车都尉一职。
“你就到梁庄义的部下任职吧!”陈南国主冷冷的下达命令,就这样打发了他。
江泽渊还不知这是一个什么职位,要到何处任职,斗胆问道:“国主,愿国主恕罪,臣初次礼步入殿,不知随何人去?到何处?可否告知以臣?”
陈南国主并未理会,抚了抚衣袖,揉着脑袋,假装没听到离开了。
陈南国主身边的一个中人走向他,江天蔚好言招呼道:“公公。”
谁知这中人竟没什么好话:“奴家啊,就告诉你,识相的就赶快走,去找自己的那芝麻大小的官位,若迟了,可是要受罚的。”
此时江天蔚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也只能忍着,他赶快一路询问那些没什么地位的宫女太监,终于找到了军营,见到了梁庄义。
掀开军营的帐子,梁庄义正在喝着美酒,醉意染红了他的脸颊,一双迷离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卖弄风骚的舞女。
梁庄义身旁站着一个侍卫,身材高挑魁梧,细细的眼睛让他看上去更加有将军风范。
他见到江天蔚到了,弯下腰轻声对梁庄义道:“将军,江天蔚到了。”
梁庄义眯着眼看向江天蔚讽刺的哼了一声,又突然嘴角上扬,露出了邪魅一笑。
梁庄义语气寡淡地道:“你怎这时才来,还以为你还是大将军呢!”
他边挑逗着身边的舞女边说,却迟迟不让还在跪着的江天蔚起身。
江天蔚措辞严谨地回答:“臣往日虽听闻将军,可今日是第一次来拜见将军,不识军中路,因询问有了些许耽搁,望将军恕罪。”
梁庄义不怀好意地道:“可你确实让我等了那么长时间,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无聊,你是不是该想想办法!”
“将军想让臣做什么?”
梁庄义呵了一声,打趣着问:“你会学狗叫吗?”
“将军……卑职……卑职……”江天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知如何往下接,虽然早已压制着满肚子的怒火。
但他心里清楚,他不能反抗,他的家人都还在陈南国掌控中,可……可如此羞辱要让他怎么办?
一旁的侍卫看出来江天蔚的窘迫,替他说话道:“将军,今日小公子还在旁边的帐中,他是最惧的,曾下令捕杀了所有的狗,要不还是算了,换另一个法子。”
“那好吧,还好有凌峰你的提醒。”
梁庄义思考片刻对江天蔚道:“那就这样,你能活抓那围墙里的疯狗,这事就算过了。”
凌峰副将连忙阻止道:“将军,那是匹狼,我们派出了很多的士兵都无济于事,他一个人,恐怕不仅没能抓住,还会把自己的命搭上。”
梁庄义逐渐失去了耐心:“那要不你去,小公子命我们三日内驯服这匹狼,还有一天时间,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
此时凌峰也没招了,只好顺应天命,但愿江天蔚安然无恙。
“臣愿一试”,江天蔚打破了这冰冷的气氛。
梁庄义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凌峰则边带江天蔚到那座破围墙,边叮嘱他要自保,不要逞能。
凌峰叮嘱他道:“我说的,都尉可记住了,若实在是那疯狗乱咬,你就向梁将军求饶,说愿交出你有的荆州七十食邑户,他定能饶过你。”
江天蔚不语,来到了围墙边。
梁庄义厉声呵斥:“怎么,要我送你下去吗?!”
江天蔚一跃而下,可谁知这恶狼竟猛扑过来,他迅速躲开,这狼又扑过来,而这次江天蔚没能躲开,狼一口逮住了他的手臂,他用另一只手一拳头将狼从他的衣袖上打了下去。
随后狼没有着急扑过来,它学聪明了,他围着江天蔚环绕一圈,寻找最好的突破口,江天蔚也提高警惕身体和眼睛紧随着狼。
这次狼逮住的是江天蔚的腿,狼的力气很大,把江天蔚扑倒在地。江天蔚用力甩,但都没能甩开这匹狼,他打得越用力,这匹狼撕咬得越凶狠。
站在高处的凌峰看到这大声喊道:“江副将,你就服个软吧,求求将军,他会饶过你的!”
江天蔚不愿放弃荆州的七十食邑户,不是舍不得粮食钱财,而是他知道,这七十户人家一旦落入梁庄义的手中,赋税一定会逼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不!”江天蔚狠狠地打了狼一拳,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声。
狼被驯服了,它乖乖躺在地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那不可一世的神色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而江天蔚的衣服也被撕咬的稀烂,蓬头垢面,可见之处还有淤青的伤。
梁庄义甩开袖子愤愤地走了,凌峰连忙扶住快要倒下的江天蔚。
凌峰敬佩道:“江都尉一身傲骨,令在下佩服。今日副将回去休息,明日莫要再迟了,我们军营卯时便要到了,戌时才可离开。”
江天蔚颤抖着声音回答:“多谢凌副将提醒,也谢过今日凌副将的帮扶,在下定会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江天蔚就这样拖着沉沉的身子回陈南国主赐的住所。
孟兰和墨江打扫着那个并不大的院子,江夫人拉着江泽渊走到一间矮小的房间。
她眼里满是期待,又有些担心的柔声道:“快,渊儿,打开看看,这是你的新房间!”
随着吱咯吱咯的开门声,眼前竟然出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漆黑的屋子里的陈设十分陈旧,几乎没有什么摆件,从那横在窗户上格格不入的木条看得出这扇窗户是刚刚才修补好的,即使经过了打扫,甚至母亲还为他特意熏了仅剩的香,但却掩盖不了长期潮湿下的霉味。
小江泽渊看到母亲期待和含着泪的眼睛,连忙道:“谢谢母亲,我可喜欢了,母亲你看,那帷帐还是我最喜欢的青色,渊儿最喜母亲布置的房间了。”
孟兰强忍住泪,蹲下,紧紧抱住江泽渊:“我的好渊儿,委屈你了。”
江泽渊也十分懂事的抱住母亲:“有我和父亲呢,将来我长大了定能保护你,让你住上漂亮的房子。”
傍晚的风吹得这个小院瑟瑟发抖,江天蔚颤颤巍巍的回来了。
孟兰看到丈夫现在的样子,惊慌失措道:“怎会伤成这样,你的衣裳呢,还有……头发怎也散开了?”她的话里带着抽噎。
江天蔚强忍着伤痛,努力平复语气安抚孟兰:“阿兰,没事,我没事,别哭,你看。”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株兰花:“喜欢吗?”
江天蔚的声音很虚弱,明显可知他其实伤得很重,他的眼里满是委屈,紧紧的抱着孟兰。
其实那花已经在怀里捂了太久,皱巴巴的,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可孟兰还是很高兴,含着泪连连点头道:“好看,甚是好看。”
江泽渊见到父亲回来,和往常一样冲过去抱住他,江天蔚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只手抱起江泽渊,反而差点被个孩子撞倒。
江泽渊看着父亲脸上的淤青,用那软软的小手摸了摸,担心的道:“疼吗,孩儿给父亲揉揉。”
这话让江天蔚眼中憋着的泪水再无法抑制。他紧紧抱住江泽渊:“好孩子,好孩子!”
他还没给家人交待前因后果,一队人马就冲进了这个本就不太平的小院。江天蔚一看,是梁庄义的人马。
凌峰满眼心痛,紧皱着眉头高声喊道:“有圣旨,江都尉接旨!”
他们一家纷纷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天后土,圣转天意,江天蔚懂时懂利,迷途知返,且训狼有功,有勇有谋,今特赐洗沐任骁军副将军,赐号羡,钦此。”
江泽渊愣在原地,凌峰小声提醒他:“副将军,接旨。”
江天蔚咬着牙:“臣……接旨!”
凌峰握住江天蔚的双臂:“副将军恕罪,梁将军征得圣上同意,令你交出荆州的七十食邑户……副将军,臣也是受命办事,愿副将军不要令在下为难。”
江天蔚喊来一旁满眼愤怒的墨江:“你去把我的租印取来。”
墨江仍立在原地,怒目瞪着凌峰。
“墨江,你干什么呢,快去!”
墨江拉着江泽渊愤愤地离开了,许是要把江泽渊领回他的房间,不让如此年幼的他看到如此绝望的父亲,毕竟在江泽渊的眼里,他的父亲从未如此狼狈,也没有想过父亲竟会如此狼狈。
不一会墨江就把租印拿来了,江天蔚正想去接,墨江就狠狠地把租印重重摔在地上,江天蔚弯了他一眼。
凌峰应声道:“没事,副将军,那在下就告辞了。”说着捡起地上的租印带兵离开了。
孟兰刚跪地而起,脚还有些发软,跑过去扶住快要倒下的江天蔚。
墨江遏制住眼里的泪水,安慰道:“师父,师娘,我们会好起来的。”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江天蔚就起了床,他拉了拉被子想要盖给孟兰,可手放下去时发现是空的。
他的心一紧:会不会是他们想控制我,把孟兰和渊儿关起来了。
昨日与恶狼搏斗的恐惧涌上心头,他疯了似的喊着:“孟兰——渊儿——孟兰!”
他几乎要失去神志了,好在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将他拉了回来。
“砰!”门开了,孟兰端着锅,头上的汗润湿了眉梢上的丝许头发,满眼的焦急。
孟兰把锅放在了桌子上,一把抱住坐在地上的江天蔚:“夫君,你怎么了,我在呢,我去给你煮了点粥。”
“我……我以为……我以为你们娘俩走了,离开我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江天蔚的话语带着抽泣,那恐惧是他从未有过的。
孟兰柔声安抚:“我在,我和渊儿都在,会一直在!我给你熬了粥,喝点,你还要忙一天呢!”
江天蔚喝完粥后终于平静下来。
而他早早地到了军营又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一些又苦又累的杂活,那些活就连军中最低阶的下士都不愿去做。
梁庄义故意让相应的人都停手,都交给江天蔚来做。喂马草,打理训练场,清恭池……他都要做。
他没有任何展现自己的机会,只能每天承受着军中士兵的闲言碎语。
一次出战梁庄义安排江天蔚饲养他的烈马,江天蔚一直都好生照料着。可在出征的前一天晚上,这匹马开始发疯,且上吐下泻,梁庄义十分疼爱这匹马,对江天蔚展开问责。
梁庄义将滚烫的茶水连杯子一起砸到江天蔚身上,厉声逼问:“你做何解释?为什么我交给你的马会成这样?”
江天蔚辩白道:“臣,实在不知。卑职知是将军爱马,一直好生照料着,粮草皆为上等,盐水和马料都适时适量,从不敢有半分差错。”
梁庄义冷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它自己成这个样子!?”
“自是有人故意为之,许是想让将军此行出错。”
梁庄义听他这么一说倒更来了兴致:“哦,那你说说会是谁呢?我乃正将,出了事,谁最有益?”
谁人都知此时梁庄义所指的有益之人就是江天蔚,梁庄义出了什么差错,江天蔚不仅报了仇,而且还可以由副将晋升为正将。
“将军冤枉,臣怎敢如此,待臣明查,定给将军一个交代。”江天蔚只好这样无力的辩驳着。
梁庄义不想就此放过他,步步紧逼:“怎么,这么快就想摆脱责任啊!管理马匹是你的责任,是你该做的事,如今出了差错,你就毫无关系?”
江天蔚从没有像过这般低声下气过:“那将军想要我怎么袛罪?”
梁庄义眼睛咕噜一转,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要不你尝尝那粪的味道,尝了告诉我这匹马是被下了哪种药。不尝,那你就是心里有鬼,不敢分辨一二,你便是凶手。”
又拍了拍马背道:“说好听点你是嫉妒,而迫害我的马匹。说的明白点是你要谋杀我,想让陈南输掉此战!”梁庄义的话里满是威胁,带着嘲讽,话语里没有为马受伤的些许担忧。
江天蔚终于忍不住了:“将军,你可要讲道理!”此时江天蔚的火气几乎是止不住的往上冒。
“将军,凌侍郎求见!”门口的守卫来报。
“进!”梁庄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将军,我已擒获投毒之人,并非江副将之责,是有几个士兵素日就与江副将不和,趁机报复。”
“可有此事?” 梁庄义问的毫不在意,甚至他还有些期待,期待着他的否认,否认他投毒的行为,一口咬定就是江天蔚做的。
被捆绑着的士兵被凌峰狠狠地踹了一脚:“说,问你话呢,你最好实话实说!”
这士兵被这一脚踹得失了魂:“是,是,是我们做的,不关江副将的事,求求将军饶我们一命!”
梁庄义也只能就此作罢:“把这群人押下去,至于江副将你,马匹是你养的,就算不是你所为,你也理应受罚!”
江天蔚还是受了二十大板。至于那群奸佞小人,江梁庄义不仅没有罚,更是越加器重他们,认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凌峰扶起江天蔚:“江副将你还好吧?我这有瓶药,你拿去用。”说着就把药放在江天蔚的手里。
江天蔚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他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谢谢凌兄,今日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孟兰和江泽渊又能好到哪去呢!孟兰初到陈南,没有可以诉说心中苦闷的邻家娘子。她打理好府中的事务,正带着江泽渊在院中玩耍,他们又做起了在北离时的游戏——踢毽子。
“娘亲,接着。”
孟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把毽子踢回给江泽渊:“渊儿,你可得接好了。”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欢乐的时光。
孟兰去开了门,见到一个小厮。
“你,找谁?”
小厮:“江夫人,今日南宫侯府里设宴,南宫夫人邀请各家将军家眷一聚。”
虽说是家宴,但孟兰明白此去定会受到种种刁难,但非去不可,若不去夫君定会遭人诟病,自己也会惹上不解风情的闲言碎语。
孟兰只好应下:“好,我们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