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也是头次见裴寂这副样子,心下觉得好笑又好奇,便坐在了裴寂指定的位子上,转头问他:“如何,现在可以说了吧。”
“阿婉,为官者身正不怕影斜,若有一日我为了坚持自己,代价是舍弃自己头上的乌纱,你可会理解。”
薛婉一听便觉不好,连忙问道:“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跟子路这次外派查案有关,他可会有什么危险。”
裴寂苦笑着摇头,“与子路无关,是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想不通,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薛婉心下方定,虽然也不明白裴寂为何要问她的意见,但还是认真回道:“阿寂,你与子路为官一路走来,何等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希望你可以保全自己。”
“若此时问你这个问题的是子路,你又会如何回答?”
想到子路,薛婉脸上浮现出一个幸福的笑容,“若是子路,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我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寂不死心的继续问道:“为何?”
“因为我们是夫妻啊。”
又是这样,裴寂心里发苦只觉得这句话,像把尖刀般直直扎进了自己的胸膛,疼得痛不欲生,又拔不出来。冷风一吹,似乎将裴寂的酒气也吹散了些,他突然想到林安说的‘你如此珍惜薛婉,心悦她同她说清楚就是。“”
一个很早就产生的念头,此时突然有了呼之欲出的冲动。
裴寂一把上前抓住了薛婉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颊边,红着眼圈湿漉漉的望着薛婉,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阿婉,若是当年我早些向师父提亲,是否现在与你恩爱白头的就是我。”
薛婉满脸惊讶,吓得甚至忘记收回手,“你可是喝多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寂心中积压多年的不甘与爱慕,仿佛一处水面不断上涨的湖泊,此时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出口,湖水便似泄洪般喷涌了出来。
“我说我喜欢你,我说我嫉妒子路,我说若是当年早些向师父提亲的人是我,你是否就应该是裴夫人?”
薛婉吓得往回抽手,连声叫裴寂住口,可裴寂的心思已经埋藏了七年,此刻如何能住口,还一个劲的说个不停。
“啪,”的一声,薛婉错愕得看着自己的抽回的手,愣愣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快些回去吧,今日你说的这些,我只当没听到。”
说完也不看楞在亭中的裴寂,转身就走,快要走出亭子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看裴寂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的跌坐在凳子上,补了一句“阿寂,我与子路是两情相悦,纵然当年是你先提亲,我也只会嫁给子路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裴寂双手捂脸,想要放声大笑,却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指缝中流出,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愚蠢至极,早就知道的结果不是吗?可是为什么,还是会不甘?
晚上林安正在店里看账,突然看到裴府的管家,拉着她就往外跑,几步穿过院子,林安疑惑的问:“管家大叔,可是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林姑娘,是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后老毛病就犯了,现下疼得直冒汗,劳烦您跟着去看看吧。”
林安一听是裴寂,脚步突然就停了转身就走,“他病了就找大夫,找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看病?”
管家急得差点都要跪下,连忙拽住林安的手求道:“请了大夫,可一喝药就吐,小人就突然想起大人说上次老毛病犯的时候,是喝了您做的汤。林姑娘,算我求您,您就跟着去看看吧。”
林安不好再推,只能跟着管家去厨房做了汤准备端到裴寂书房就出来,可才走进房门就看见满地狼藉,碎片混着四散的金银珠宝,简直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刚走进两步就见一个水壶朝她耳边擦过,“砰”的一声与身后的墙壁相击,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划过,林安一模脸颊凉凉的,低头一看竟然是是血。
林安气得看着缩在书桌椅子上的裴寂,也不管他发什么疯,三两步上去就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跟在后面的管家都吓了一跳,连忙弯着腰躲出去了。
“清醒了吗?我听管家说你疼得直冒冷汗,我看你现在扔东西的劲头健康的很!”说完放下甜汤,转身就走。
可还没走出房门就听到后面重重一声倒地的声音,林安转头一看裴寂竟然晕倒了?
“不会吧,我根本没使多大劲。”她也不敢再打裴寂了,扶着他就往床上放,可刚要转身去叫大夫,才发现手上湿漉漉的全是血。
血液新鲜黏腻不是他身上的,是从裴寂袖口里衣渗出来的,林安一把掀起裴寂的袖子,宽大袖口早已被血染透,手腕连带着上面的皮肤一片血肉模糊,满是纵横交错的划痕,深得可见皮肉,林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叫大夫。
小裴寂,这是在自残?从前那个白嫩嫩的小团子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学会了自残?
裴寂醒来的时候酒劲已经慢慢缓了过去,空气里有股甜蜜的食物香味,正要起身就被人扶了起来,后背贴心垫好了枕头,方便他起身吃东西。
“你手上的伤,多久了?”
裴寂喝完甜汤,胃里果然舒服了很多,看了眼包裹严实的手腕,淡淡道:“记不清了了。”
林安看着裴寂现在这副惨样,只觉得有种好笑又心酸的感觉,时间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小山村,她条件反射得摸了摸裴寂的头,“小裴寂,十年不见,我以为你过得很好。”
“看到你也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林安乐得咧嘴就笑,裴寂一把将林安的手甩开,抬头却看到了她另一边脸上的划伤,因为林安一笑牵动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你脸上怎么回事?”
林安狠狠得剜他一眼,裴寂后知后觉似乎想起了点什么,连忙从自己床头拿出了一小瓶白色的药膏,用没受伤的手招呼林安把脸靠近些。
林安吓得双手捂脸,“干嘛,不会我打你一巴掌,你还想打回来吧,是你先划伤我的。”
裴寂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嘴上恶狠狠地说:“是,我就是要打回来,你打我一下,我不得打十下还回来吗?”手上却没给林安反应的机会,一把将她拽到怀里,受伤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却十分温柔得沾了点药膏往她脸上涂去。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林安几乎能闻到裴寂身上的微苦的草药味,林安僵着身体尽量和裴寂保持距离,身子都快要麻了,正要换个姿势,耳边突然听到了极轻的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