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浔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身明黄的龙袍,脑袋上的冠冕晃动,明明是高高在上地帝王,但是他 现在却是神色恍惚,静静地听着外头几乎近在咫尺的厮杀与刀兵之声。
而在他身边的是他的皇后,这个美丽多情的皇后正在柔弱地哭泣,耳边还有他的几个孩子小小的充满着畏惧的哭声。
白浔呆滞地看着敞开的大殿的对面,透过那里,白浔看到了属于他的最后的侍卫兵败如山倒,他甚至已经能够看到属于敌人的漆黑的铁甲。以及还有那一双双杀红了的眼睛,与那些敌人们志在必得的目光。
在这其中有一个白袍身影尤其的突出,他所到之处,无人能挡,血光四溅。冲进人群,重剑所到之处,他的侍卫们根本低挡不住这个凌厉的招式。是了,他是大雍国的战神,又怎么会是普通人能够抵挡住的呢。
更远处,那些曾经华丽壮阔的宫廷,此时此刻正燃烧着烈烈的大火,火光将整个皇宫的天都照亮了,火光冲天而起,仿佛昭示着他最后的穷途末路。又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连皇位都保护不住。
白浔登基第八年靖王白澜骤然发难,在自己的封地揭竿而起,自立为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靖王的大军所到之处竟然无不臣服,因此不过短短一个月,靖王的军队就已经冲破了京都的防卫线,直接打到了皇宫之中。
此时此刻白浔才愕然地发现,他以为地那些朝臣们,那些本以为会永远拥护自己的臣子们,早就已经倒戈,纷纷站在了靖王这个乱臣贼子的身后,等待着靖王取代自己。甚至有人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投靠了靖王,又或者这些人从来没有站在自己这边过,可是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父皇钦点的太子,是父皇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啊,自己的皇位不是名正言顺吗?为什么他们不站在自己这边,为什么他们会去帮靖王这个乱臣贼子?白浔想不通,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白澜,你这个乱臣贼子!”白浔的语气充满了惊恐,神情是惶恐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因为先帝,他的父皇并未告诉自己如何面对乱臣贼子,他从来没有想到身为一个帝王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被人赶下龙椅,成为另一个皇子手中的俘虏。
最后的属于帝王的尊严令他端坐在龙椅上,哪怕已经是怕得浑身乱抖,不能站起,却还是装作骄傲地高高昂起头,试图维护着自己最后的 属于帝王的尊严。
白浔看见身材高挑的白袍青年,手中拖着被鲜血浸染的重剑,明明是很重的重剑,提在他的手里却是轻轻松松的,那一双眼冷漠孤冷的眼睛看着端坐在龙位上的白浔,脸上带着不屑高冷的笑,带着众人走进了自己的大殿。
白浔冷笑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视线将白澜身后的那些人一一看了过去,顿时自嘲一笑,真的是太可笑了,他的臣子们,他宠幸的臣子们,在最后一个一个都背叛了自己!他的父皇在世的时候告诉自己,城阳伯是值得信任的人,可是从一开始支持白澜谋朝篡位的就是这个父皇生前一直信任的城阳伯。
全世界都背叛了他,没有人为了自己。不对,以前不是这样的。
白浔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人,是一个女孩,她仿佛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她一直维护着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先替自己挡住了不少风雨。那时候当白澜刚刚绽放出属于他的锋芒的时候,就是她为了维护自己,指着白澜疾言厉色。
她呀,总是站在自己的身前,用最激烈的语气,将一切对自己的地位有威胁的皇子排斥在外。她不仅没有背叛自己,相反还总是护着他的。
可是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了他的女孩,死了,她已经死了十几年了,被自己赐死了。
原来已经十几年了,已经这么久了,白浔思绪有瞬间的涣散,时间已经久到自己连她面容都开始记不清楚,久到她的笑脸都在自己的记忆中模糊不清,可是自己却记得她对自己的好,清楚地记得她如何维护自己,全心全意地爱护着自己,可是这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连白浔在都不知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念她。
他只知道自己总是会下意识地走到她曾经居住过的宫殿前,走到那个宫殿前怔怔地一站就是一个白天,然后茫然地离开。
他当然是不喜欢她的,他喜欢的是李清婉和她可爱的孩子们。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令他的习惯多出了一个要多在她曾经的宫殿前站站脚的呢?
或许是他那美丽多情地皇后更愿意为了自己的贤良的名声,而从来不会在那些朝臣忤逆他的时候维护他,他的皇后更在意是自己的清誉。
也或许是当他的皇后抱着他的长子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日后会是日后的帝王,没有人能够抢走属于他的长子的皇位,却忘记如今的他尚且没有死去。也或许是……白浔想到了很多个理由,他想来想去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如同此刻,他的皇后虽然吓得浑身发抖,但是却是依旧穿得这样美丽清雅。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明眸皓齿,眉目似画,眼角朦胧的水意如同沐浴着江南的烟雨。
可是她此时却已经爬到了白澜的面前,仰头露出一张娇媚多情的脸来。
柔弱无骨的美人楚楚可怜地拉住了白澜的衣摆,她抬起头泪眼朦胧,颤抖地仰头哭着央求道,“殿下,求殿下开恩。”她弱不胜衣,长长的优美的裙摆迤逦在地上,舒展出一个优美无比的弧度。若是往日白浔很喜欢这样的柔弱的皇后,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波动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这个柔软多情的女子,却在他的面前,在央求他的敌人绕她一命。她柔弱纤细的手指还抓着白澜的衣摆,在白澜漠然的目光里哽咽地说道,“靖王殿下,妾身出身承恩公李家,李家是先帝的母族。殿下,妾身与殿下也算是表兄妹,求殿下看在李家的血脉……妾身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
在李清婉看来白澜这么多年,厮混军中从未娶妻。他哪里见过这样柔情似水,潋滟美丽,予舍予求的女子。仿佛他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而白浔的心,在他的皇后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仿佛冻成了冰。
曾经的柔情蜜意,曾经十几年的恩爱缠绵,仿佛都成了笑话一样。
他脸色彻底僵硬了,身体挫败地坐在龙椅上,看着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甚至不顾朝中反对执意立她为后,甚至为了她赐死了发妻的女子。
她曾经那样柔弱多情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发誓此生只爱着他一个。
白浔看着李清婉那张清艳多情的脸,突然想要发笑。
“哈哈哈哈哈。”他也确实笑了起来,太好笑了,今天他看到了 太多好笑的事情,他真的太想笑了。
但是他笑着笑着,就已经笑出了眼泪。
他深爱的这个女人,当他失败之后,就这样舍弃了他,然后去攀附另一个男人。倒是很好地解释了什么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是其实,他也曾经有一份不离不弃的爱。
他的发妻,曾经那样不顾一切,只爱着他一个。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为了他拥有着敢与任何人抗衡的勇气。若是她在这里,只会指着白澜叱骂这个乱臣贼子,宁愿与他共赴黄泉也绝不会妥协。
她就是那样的一个骄傲却忠贞的女子。可是他把她给丢了,丢进了旧年的时光里,如今想起,留给自己的都是已经模糊了容颜记忆。
什么都能忘记,可是她对他的心,原来从未忘记过。
“惜儿。”他喃喃地唤了一声,这个名字他好久没有叫过了,现在叫起来还有些生涩了。与曾经不同的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女子会对他明艳一笑,会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会赴汤蹈火,死生只为他一人。
他以为自己得到这天下就不再需要她。可是原来在心底深处他依旧记得她。
看着李清婉那在白澜脚下百般讨好诱惑的模样,白浔的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世间,或许会有那么一种帝王,喜欢在自己成功之后,接收敌人的妻妾来昭显自己的强大与占有。李清婉也对自己过分的自信,在她看来这世间大约所有男子都和白浔一样,喜欢自己那副柔弱的样子,喜欢自己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惜李清婉想的实在是太美好了。
显然白澜并不是这样。
他连看都懒得再多看李清婉一下,就已经一脚将那柔弱多情的女人踹在了一旁。穿着白袍的青年在踹开李清婉之后,就沉默着往一旁站去,露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