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栖瘫倒在宿舍的床上,任由时间流逝。夜幕慢慢降临,给静悄悄的宿舍蒙上一层黑暗。她终于爬下床,打开台灯,在柜子里翻出几听啤酒。
昏黄的灯光打在脸上,照亮了泛红的双眼,眼下的泪痕依旧清晰。她吸了吸鼻子,灌了一大口酒,酒渍顺着嘴角滴落在衣襟上,她也只是笑笑。
江墨红着眼眶坐在沙发下,茶几上是所有有关沈林栖的回忆。手机还在不断拨打沈林栖的电话,始终未接。
明明相互喜欢,他却仍像在等待一场宣判,不知结果。
时过八点,手机频频震动,屏幕上跳出了沈林栖的名字。
“你在哪儿?”他率先开口。
“我在旧田等你。”她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好,我在家过去可能会久一点。”江墨声音尽管极力克制,但仍能听出颤抖。
“注意安全。”
车停在旧田外,车灯将原本只有一点光亮的操场照亮,一个孤单的身影正蜷缩在一堆废旧器材上。
从门口到她的距离并不远,沈林栖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听到他快步走来的声音。
“江墨,你停下。”她没有回头,半仰着头喝干了手里的酒,纤长白皙的手紧紧握住易拉罐,发出咔吱的声响。
江墨停下脚步,远远望着那抹身影,她声音颤抖,仿佛随时会破碎的水晶球。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她将手撑在身后,像是在看天。
“好。”他态度坚定。
“我来提问,你每回答一个问题可以向任意方向前进一步。”
“好,你问。”
沈林栖努力睁大眼睛,舒了一口长气,“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初一吧,初见你时。”他向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在什么地方?”
“艺术作品展。”江墨向前一步。
“我在写生?”
“是。”
沈林栖想过无数种她们初见的场景,就算早有准备,可当他说出口还是觉得震撼、不可思议。
“高中时,送药、送红糖的都是你?”
“是。”
回想起跆拳道比赛那次,她的脸被对手无意划伤,他们送来的药,原来是他一人的心意。
“顾辞给我补课时借我的笔记,是你的?”
“是。”
空荡的操场传来沈林栖的笑声,“我问过那么多次,终于等到了真话。”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江墨在笑声中眼神渐暗。
“没人怪你。你学文是为了我吗?”
“不全是,我的专业,学文、学理没有太大不同。”
“虽然没什么不同,但因为我学文,所以你也学文了。你该庆幸自己当初选的专业不是医生、工程师什么的。”沈林栖像在埋怨,“分科后的考试,你总在我前后,是故意的?”
“是。”
“我当初拼了命才能达到的成绩,你丝毫不在意。”
“以你当时的成绩,上京大很稳。”江墨说完低下了头,“我的意思是……”
“不用解释,你说得没错,但天不如人愿。”她顿了顿,“你原本想和我一起上京大是不是?”
“是。”
“傻不傻?放着最好的京工商不选。”
江墨迈步的腿收回,不答。
“你不想回答,不往前走就好。高二那年元旦,你唱的《贝加尔湖畔》是唱给我的?”
当知道他的喜欢,很多事情都逐渐有了痕迹,沈林栖才慢慢发现他真的一直在她身边。那时的她,宁愿觉得他对李茗希有想法,都没考虑过自己。
“是。”江墨再次向她的方向走了一步,但和她的距离依旧遥远。
“是你找美术老师帮我借的画室?”
“是。”
“有一次,我在画室睡着,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校服,是你的?”
“嗯。”
“你怎么拿回去的?”
“找陈玲帮忙借了画室的钥匙。”
往事历历在目,沈林栖再次叹息。
江墨感受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攥住一般,紧紧缩成一团。
“读书节我能上台,是你找了主任?”
“是副校长的功劳。”
“你和赵子谦打球是为了我?”
“嗯。”
“干嘛那么拼?还输得那么难看。”她撇撇嘴,眼眶被泪水充盈,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他说如果他赢了让我离霍然远点,自然要输。”
沈林栖嗤笑出声,“你参加联欢会主持人竞选跟我有关系吗?”
“有。”
“我值勤那段时间你总走侧门,为了见我?”
“是。”
“毕业典礼那天,你是因为我打了架?”
“是。”
“对方是谁?”
江墨选择不答,“没必要知道。”
“你为了我去过几次上大?”
“两次。”
“什么时候?”
“一次开学初不久,一次毕业。”
“说三件你做过,我不知道的事,与我有关。一件事一步。”
“好。第一件,高瑞辰在校内吸烟是我举报的,因为他说你坏话。第二件,地铁那次不是偶遇,我在辅导机构就见到你了,是跟着你上的地铁。第三件,你丢掉的素描画,在我这里。”没说一件事,他向她的方向迈进一步。
沈林栖强颜欢笑,“如果没有今天,你是打算一辈子不告诉我吗?”
“不是。”
“好。你说两条平行线会相交吗?”
“会。黎曼几何,在同一平面内任何两条直线都有交点。所以就算我们是两条不可能的平行线,也会相交。”
沈林栖突然坐直,手紧紧抓住裙摆,原来,平行线也会相交。眼中的泪水决堤,她却仰面大笑。
停在原地的江墨突然急了,“林栖,你没事吧?你想问什么你就问。”他想走到她身边,抱抱颤抖的她。
“我没问题了。你一共走了25步,都是走向我的。”沈林栖起身面向江墨,刺眼的车灯照得她有些恍神,她抹了把眼泪,“江墨,剩下的路,让我来走吧。”
这一次,奔向你,我想用跑的。
江墨呆愣在原地,她向光而来。
她双眼通红,泪水未干,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就着灯光,她看向江墨,努力把他和高中时期联系在一起,眼泪再次不受控的下落。
“林栖……”江墨手足无措,手停滞在半空。
沈林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勾住江墨的脖颈,闭上眼,嘴贴上了他的薄唇,一触即离。
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江墨将她整个人望入眼底,心跳急速加剧。他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重新拉近两人的距离,倾身擒住她的唇。眼泪划过俩人的嘴,带着微咸的味道。直到沈林栖呼吸不再平稳,江墨才松开她,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
“可是我喜欢你,也没告诉你不是吗?”沈林栖抠着手指,“我或许早已倾心与于你,在办公室那次,只是我自己都不清楚。大学时,我曾期待过那人是你。再遇到你时,我是开心的,你和我一起做志愿者的日子里,你越发走进我心底,我期待每一次与你见面,但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你。”
江墨搂她更紧,十二年,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不用说了,现在就好。”他声音颤抖,却格外激动。
“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她回抱住他,好似担心一松手他就会离开。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江墨顺了顺她的长发。
沈林栖在他怀里渐渐恢复平静,“谢谢你的药。”
“你也给我上过药。”
是运动会那次,沈林栖记得。
“谢谢你帮我借画室,帮我争取机会,帮我……”
“这些本都应该是属于你的,林栖。”
“谢谢你的歌。”
他轻吻她的额头,安抚她,“你不要有太大压力,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本来就与你无关。刚好你也喜欢我,是我的幸运。”
“大学你来上大那天,我知道。”
“嗯。”
“毕业那天,我也看见你了。”
江墨一直以为自己躲藏的很好,“我不想错过你的人生大事。”
“可那时候的我不相信是你。”沈林栖仰着头看他。
“没事。”
“那些年,是因为高瑞辰,所以你没说过?”
“不全是,我怕被你拒绝,没勇气接受这个结果。”
“傻瓜。”沈林栖鼓着腮帮,忍不住吐槽。
“那你也允许傻瓜问个问题好不好?”江墨温柔地看她。
“嗯。”
“你要出国?”
“谣言!”沈林栖激动地挣脱怀抱。
江墨猝不及防,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
她拾起一张照片,是大学毕业时候的她。又拾起一张,是高中运动会时期的。
江墨跟着她不急不缓地捡,“所有与你有关的记忆。”
沈林栖如视珍宝般拿着重新被捡起的“宝贝”,一张张翻看,运动会、毕业典礼、比赛、艺术作品、大学时期的照片应有尽有,还有那张被遗弃的素描画。照片数量不多,但每个阶段都有。正如季子航所说,他一直在她身边。一瞬间,她觉得就像在看自己的回忆录。
“我会不会像个变态?”江墨调侃道。
“像。所以以后都不可以对别人做。”沈林栖眼底的光闪了又闪,如漫天闪烁的繁星。
“只有你。”
“嗯!没有出国的事,语秋应该是误会了。我今天在帮老师填交换生的表格,还有带了雅思的书。”不等江墨反应,她继续说,“书是前段时间学妹跟我借的,如今考过了还我。”
“以前想过出国?”
“随便考考而已。”
沈林栖揽住江墨的手臂,头轻靠着,一刻也不愿离开。
谢谢你,等了我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