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那天出了考场,江墨接到陈玲的电话。
陈玲说:“上午考完文综我碰到沈林栖了。她状态不太对,我跟她打招呼也没听见。”
江墨眸光意味不明,眉心微微动了动。
他是在傍晚刷朋友圈得知沈林栖爷爷离世的消息的,在一众高考结束的动态中格外瞩目,也因为与她有关,他格外关注。
评论编辑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赶在顾辞后边写了一句:抬起头,满天的星中一定有一颗是他们为你而亮,他们不会离开。
他其实更想告诉她,无论何时他都会陪在她身边。输入对话框中的安慰话语始终没有勇气点击发送,就像他不敢靠她更近一步。
熄灭手机,躺在床上,闭上眼,全是她的身影,无论是初见时作画的她,还是军训时与他擦肩而过时湿发的模样,亦或是排练时她认真指导的状态等等,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二天,是实验班为裴文轩办欢送会的日子。
江墨虽然一夜未眠疲惫感充斥全身,但还是准时参加。
裴文轩的出国计划是上高中时就有的,offer是高考前收到的,参加高考是为了让自己的青春不留遗憾。
十个人围坐在一桌畅聊梦想与未来。
裴文轩喝了酒此时有些上头,举起酒杯,肩膀撞着江墨,贴近他耳边说:“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啊?”
一桌人有的笑话他讲悄悄话,有的则将目光移向江墨,试图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江墨视线停在某处,手指敲着杯壁,“再说吧。”
“什么再说啊?”有好事又不明真相的同学问。
裴文轩做了个单手扣篮的手势,“别插话!”他喝了一口酒,再次靠近江墨,“我都想替你说了。”
“顺其自然吧……”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江墨扫到消息的内容,顺势转移话题,“季子航说来看看大家。”
“大神回来了呀!”陈玲笑着说。
“是呗,昨天考完就回来了,我仨还打球来着呢!”裴文轩边说还揽住江墨肩膀,不经意地拍了拍。
江墨嫌弃地推开他,去接所谓的大神。
季子航和实验班的人都是初中同学,不过他不是京市人,高中回老家川渝市就读,考完才回来。
吃饭、唱K,时间一晃来到凌晨两点,大家依依不舍地告别,想到以后这样的相见会越来越少,不少人红了眼眶。
在送别之后,只剩下住在同一小区的江墨、裴文轩和季子航。
三人回到小区,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在这里他们打过无数场球,也在这里整蛊过赵子谦。
“你刚回来,我又要走了。”裴文轩坐在二人中间,左右搭着肩,头扭向季子航的那侧,“我可把江墨托付给你了。”
季子航拍了拍裴文轩的大腿,“行,我一定帮他追到那个女孩!”
季子航时常听裴文轩讲起沈林栖的事,所以对于她的存在一点也不陌生。
江墨脸上透出蔑视的神情稍纵即逝,“走那天我们送你。”
裴文轩摇头,“别送,我会舍不得的。”
他虽然平日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其实江墨知道他心思比一般男生细得多,且敏感。只是他一直伪装得很好。
三个人聊到了天明,诉说着还未完成的梦。
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太阳一点点升起,晨光渲染了整座城市,照在三个少年的脸上。他们不约而同地笑出声,眼中有渴望有希冀,更有彼此。
出成绩的前几天顾辞就知道了分数,只因他是今年京市的理科状元。江墨和文科状元差了几分,位列全市第三,成绩也是相当不错。
对于他们的报考问题,学校自然相当重视,几次打电话询问。当然,他们也接到了高校邀请报考的电话。
毕业生们按学校要求返校指导报考当天,江墨因为家里来了客人,耽误了时间,错过了沈林栖。
陈玲给他发了一遍又一遍的消息,他越来越急,反复看着时间。在客人离开的第一时间,冲出家门奔向学校,终是前后脚错过。
进办公室那刻,老师们还在谈及沈林栖,无尽的惋惜。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江墨听出她是京市的语文单科状元,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文综发挥失常。想到她的家事,想到陈玲的话,他已明了,眉眼低垂。
实验班还剩陈玲和顾辞没走,迎上前。
陈玲问:“她刚走,你过来时碰到了吗?”
江墨摇了摇头。
“她文综没考好,应该是因为她爷爷的事,老师们刚问了半天她也不肯说。不过我们刚才问了,她一志愿是上大。”
“没想到她准备离开京市了。”顾辞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江墨脸上,带着几分打量。
江墨走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桌面上是全年级的成绩,找到居于年级第七位的沈林栖,松了口气,“她想学新闻,除了京大,上大是最优选择。而且她的成绩绰绰有余。”
他想到江夏追过的剧,里边的男女主经常因为意外高考发挥失常复读或者直接跌下神坛,相比之下现实中的沈林栖已经足够幸运。
“也算是为梦想去拼了。”顾辞拍拍他的肩膀。
上大综合排名虽然只有第五位,但新闻专业强势,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存在。
其实以沈林栖的成绩读京大也有机会,但专业选择会很受限,如果她真的报了,那反而不是他认识的沈林栖了。
班主任适时地出现,打断了他们关于沈林栖的话题。
“江墨,你志愿填报写好了没有?”
“还要改一下。”江墨似乎在这一刻释然了,他不再执着于和她读同一所大学,他们都该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
他借了班主任的电脑,登陆自己志愿报考的页面,一志愿的京大改成了京商大。
京大是文科类专业的Top1,京商大则是理工科生梦寐以求的“天堂”,更拥有全国排名第一的经管学院。
班主任立于他身后,“我记得你不是想学法吗?你这学金融当初怎么不学理科啊?分班那会儿我们劝了你那么久。”
江墨苦笑,“以前是想学法的,但是现在想学金融了。”
以前他的梦想是追逐她的脚步,为此还和家里起了争执,只为和她一起报考京大。
但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是因为她虽然高考失利却没放弃,是因为她不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步伐,是因为她始终坚持自己的梦想。
他想,如果她知道自己为了她放弃理想院校也会有压力吧。
在她踏上追梦路的同时,他也不想将就,这一次他为自己而选。
改完志愿,江墨去了一趟高二5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将陆秋当初在洗手间所说那些话的录音统统上交。陆秋因此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于江墨而言,这件事解决,他的高中才算落幕。
志愿填报过后没几天,裴文轩出国了,江墨还是去送了他。送别后没有跟随裴家长辈的车回去,而是去了市区的商厦,见季子航。他因为上午临时有事没能赶上送机。
在等待的时间里漫无目的地走,熟悉的身影闯入江墨的眼中。
她看上去比高考前更加清瘦,穿着一条素色长裙,高马尾绑在脑后,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
她正等在一家奶茶店门口,江墨欲上前打招呼的动作随着高瑞辰的出现戛然而止。
高瑞辰拿着两杯饮品,停在沈林栖的身边,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她。
江墨只能看到她接过饮品,同身旁的人一起往前走。他注意到高瑞辰的指尖一点点靠近她垂落的手,只是被躲过,但也站得更近。
他不敢再多看,慌乱转身,神情麻木,透出一种迟钝感,仿佛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高瑞辰的靠近让沈林栖有了一定的不安,她再次挪开一些位置,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然而江墨没能看到。
江墨越走越无力,腿愈发的软了下去,无数的问题萦绕在心头。他背靠商场的栏杆,恍神。
和季子航见面以后,江墨也没能恢复神情,眼中黯淡无光,失了焦点。
他说:“我想喝酒。”
季子航二话不说带他去,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江墨,失落、难过、情绪不稳全部写在脸上。脱掉冷漠的外衣,他也只是一个少年。
江墨只字不言,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呛得直咳也不肯停。
季子航忍不住问出口,“你怎么了?别说你是因为裴文轩那小子难过。”
江墨扬起一丝苦笑,满是无奈,“她终究等到了他,而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永远无法缩短。”接着又猛灌一口。
季子航虽听得一头雾水,但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拿过江墨的手机,翻看朋友圈,找到了一条暗示恋爱官宣的消息。
备注是高瑞辰,照片是一个女孩子,像是从某处偷偷拍的,侧着身。文案内容是:兜兜转转是你。时间是他们见面不久前。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沈林栖。
他是认识高瑞辰的,初三那会儿曾一起打过球。照片中女孩的侧脸和江墨床头的照片有几分相像,但要瘦很多。
“你不说,她又怎会知道。”季子航陪他喝了一杯。
“我怕输啊。”江墨眼神有些空洞,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人坐的也不是很稳,“我不敢赌,怕彻底失去她。可好像还是失去了。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就是因为出现比他晚?出场顺序真的那么重要吗?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他所有的不理智都给了沈林栖。
季子航拍拍他的肩,闲情逸致地掏手机录像,准备分享给裴文轩。
后来江墨喝到吐,还是不愿停下,被季子航强制拽出了酒馆。
他在嘴里碎碎念着沈林栖的名字,目光散乱。
季子航叹了口气,“我要是你要不现在就告诉她,要不就闭嘴。”
江墨脸色泛白,脸上挂着略显凄美的笑。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吹着盛夏的晚风,清醒几分,“就这样吧。”
暗恋像是将两人中间加了一道激流的长河,他始终游不过去。暗恋很苦,苦到让人忍不住想放弃。
自此之后江墨将自己封闭在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听任何与她相关的消息。直至生日之后,他才暗下决定把心事重新埋进肚子,一切再度恢复往常。
他还是他,也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