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高三的暑假何其短，他们早早开启了补课生活。
江墨在走廊遇到了许久未见的沈林栖。她清瘦了些，两颊的肉少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尽管一眼看去还是胖乎乎，又不同，他说不清。
升入高三以后各班任课教师多多少少都进行了更换，1班班主任一职落在了被教务办王主任一手提拔上来的政治老师身上。
沈林栖并不喜欢这位拥有独特口音的政治老师，只是作为学生她没得选择。
新班主任赵良玉老师认为既然受到了王主任的恩惠，总要给些回馈的，自然各种好事都优先考虑起班里的霍然。
无论是高三最后一次的国旗下讲话名额，还是唯一一次广播的机会统统给了霍然。
国旗下讲话人选是班主任直接通知同学们的。她说听闻过去两年都是沈林栖在负责，应该多给其他同学机会，所以这次便上霍然了。
沈林栖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没有意见地接受了。
到选广播人员时，男生直接定了姚毅，女生则是说要在沈林栖和霍然之中二选一。要求她们分别写稿，搭档姚毅试炼。
面对表现更佳的沈林栖，赵良玉偏偏选了霍然，并准备征用沈林栖的稿子。
“为什么？”沈林栖紧攥着手里的稿子。
“是呀！明明林栖读得更好！”姚毅不敢置信地问。
“我觉得霍然的声音更好听，更适合广播。不过林栖也很好，尤其是稿子写得比霍然好。”赵良玉看似一视同仁地拍着沈林栖的肩膀，算宽慰。
霍然挑衅地抬起下巴。
“没搞错吧！林栖从军训时期就被选为广播员，就是因为声音好听，您觉得霍然比她好？”姚毅忍不住开口。
“你什么意思？”霍然急。
“既然林栖以前做过广播员，现在机会更应该让给其他同学了。”赵良玉歪理一套又一套。
沈林栖对她这般操作的缘由心知肚明，她拉住要继续反驳的姚毅，道，“老师觉得她更好那就这样吧。可能声音这东西没有所谓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原理，反而是相同的声音之间更容易相互吸引。只是稿子我还有其他用处，并不能给予，抱歉。”
全班都吐槽过赵良玉声音尖锐难听且带口音，沈林栖无疑是在说霍然声音同她一样。
霍然气得憋红了脸，又无法发作。
赵良玉当然不知道沈林栖在暗讽自己，但知道征用她稿子的计划落空，只得说：“那行吧，霍然就用自己的稿，不过还是得再改改才行。”
“好的，老师。”霍然刨了沈林栖一眼。
“老师，男生你找别人吧，我不想上。”姚毅坚定地说，“而且不是说机会要给其他同学嘛。”
沈林栖劝阻无果，随他去了。
这两件事沈林栖忍了，真正的爆发是在元旦联欢会的主持人竞选。
她和霍然同时报名，毕竟是她期许已久的事，她必定全力以赴，想着就算被优秀的人PK掉也无所谓。
然而她的努力丝毫不值，她甚至连竞争的入场券都没拿到就被教务办老师刷了，理由是她太胖，形象不好。
虽然没有直白表达出来，但她都明白，面对着几位老师，她掩饰悲伤，笑出了声，嘴角弧度轻蔑，笑声里带着讽刺。
她直勾勾地盯着主负责人老师的眼睛，一双眼幽深晦涩，眸光意味不明，看得那老师有些发毛。
沈林栖什么也没做，甚至礼貌地说着“谢谢老师”才退出办公室。
待门关闭，几位老师都松了口气。
“那眼神看着都能杀人了。”
“我们这么对个孩子是不是不合适？”
“那怎么办啊，王主任话都放那儿了。”
“唉，这小姑娘就是胖了点儿，其他都挺好的。”
“是呀，还给学校拿了不少奖。”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绕沈林栖展开。
当事人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她仰着头，将眼泪强压在眼眶中。
她佯装无事往回走，回忆着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所发生的种种，终像失了魂一样，撞到人也只是机械式地道歉，都不知道撞了谁。
李茗希看出她的反常，询问了一番也没个答案。
直到第二天霍然在班里大肆宣扬沈林栖被刷的消息，才让这件事被公之于众，她摆出看好戏地表情，满是嘲讽。
班里大多数人都在维护沈林栖，觉得霍然欺人太甚。
沈林栖冷眼旁观，任他们恶言相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从被高瑞辰嘲讽后，她接收到越来越多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她希望的火焰被一点点浇灭。
她试过改变，试过找回原来的自己，可谈何容易。她真的累了，坚强的外壳已经千疮百孔，她想要变强大，就必须要坚持。沈林栖矛盾且无助。
午餐时间，她没去食堂，而是跑去了空荡荡的礼堂，孤零零地坐在漆黑的环境里。
她把自己蜷缩在座位上，所有的委屈瞬间涌现，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凭什么。
高瑞辰说她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霍然嘲笑她连礼裙都穿不上，那些老师的嘴脸更是可怖……一桩桩不堪的过去在脑海中回荡。
肩膀被人拍了拍，手里被塞了纸。
“你已经很好了，有自己的发光点。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人，没必要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做，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很多人都达不到你的高度，又有很多人羡慕你的才华，所以坚持你自己就好，其他都是虚的。”
沈林栖被惊扰，压制住决堤的眼泪，抬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眼前的少年，“江墨？”
“嗯。”少年轻声应允。
她用纸胡乱擦着脸，吸着鼻子，“你怎么在这儿？”声音混着哭腔更加沉闷沙哑。
“正巧路过。”
“我真的很好了吗？”她昂着头，泛红的眼睛，眸色透亮清明。
“嗯。”
“我想自己待会儿，可以吗？”
“好。”
沈林栖靠在椅背上抽噎，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江墨的话。她慢慢放松，重振旗鼓，下定决心——减肥。
她说：“我是打不倒的。”
她说：“是我的，你们夺不走！”
那天之后的沈林栖说到做到，她似破茧成蝶，又似涅槃重生。
有人说她是女大十八变，有人说她变了。只有江墨知道她是憋着一股劲，她在向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呐喊不服。至少这一点她不曾改变。
1班值周，做国旗下讲话的不是沈林栖。江墨冷眼注视主席台上，眉头微皱，往她们班级队伍里寻，看到了她垂落着头，落寞的背影。
打篮球时无意问起她们班同学，得知原因，江墨无言。
倒是裴文轩吐槽了一句，“想的真周到啊。”
广播事件更是离奇，当天打完球姚毅拉着江墨吐槽，说本来明明可以和林栖搭档，结果却成了霍然，他一气之下要求换人，才不愿天天忍受她那尖得要命的嗓子。提及稿子更是来气。
江墨问：“她给了？”
“当然没！不然我就气死了，林栖出门撕了都不给她捡便宜。”姚毅给自己扇风降火。
“嗯。广播稿听得出水平糟糕。”江墨评价霍然的稿子。
“那肯定。不过我跟你讲林栖可牛了，明里暗里吐槽她俩声音难听，还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成语用得不错。”江墨想象到她怼人的样子，勾起唇角。
“赵良玉根本就不做人，我们班里人都看得出来她跟那个王主任穿一条裤子，看林栖不顺眼，各种鸡蛋里挑骨头。”
江墨明了，赵良玉也带他们班政治，对他还有几分不错，没想到竟做出这些事。
之后的政治课江墨时常找茬提问，噎得老师说不出话，有时甚至气到想请他家长。
而且政治成绩稳定退步，弄得她对江墨束手无策。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可是沈林栖这半年就像撞了邪处处被打压。
江墨参加主持人竞选，本是希望和沈林栖同台，结果兜兜转转他能站上台了，身边却不是她。
他撞到失魂落魄地沈林栖时就猜到了七七八八，但听到霍然大张旗鼓宣扬还是惊到了。
上午最后一堂课后，江墨没急着去食堂，拿着书在班门口假意。
1班拖了堂，下课时同学一窝蜂地涌出，迟迟没有她的身影。
走廊空空如也，他大着胆子，猫在后门的窗户处往里望。
沈林栖趴在桌子上，许久才出门，方向不是食堂。
江墨不放心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礼堂。
她坐在礼堂里，他等在门外，一墙之隔的距离，他听她哭得撕心裂肺，一时间慌了神，手足无措。
在她一声声为什么里，他也好想问问这些人她到底哪里做错了，要这样对她。
轻手轻脚进门，站到她身侧，犹豫了下，拍拍她的肩膀，给她塞了纸巾，安慰她。
可能是被他的出现吓到了，她停止哭泣，抽泣着看他，眼睛上蒙着一层水汽，她认出了他。
他答着她的话，想让她知道他一直在。
她让他保密，他答应，这便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他的秘密，都与她有关。
他推掉了主持工作，只想同她一起坐在台下，哪怕他们之间隔了遥远的距离。
在之后的沈林栖改变了——样貌的改变。
她那不服输的劲儿让她在一个寒假归来后成为暴瘦的代言人，校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宽大了很多。除了脸上的婴儿肥，再难寻一点之前的影子，气质也提升了不少，像极了他记忆中的她。
就这样沈林栖摘掉了“胖”“球”这些所谓对她身材评价的标签，她成功蜕变。
“她是怎么瘦成这样的啊？”再开学时裴文轩勾着江墨肩膀问。
“听她们班同学说她节食。”有人回。
“其实我觉得沈林栖上学期就瘦了。”陈玲说。
“被打击多了，她肯定想改变的。”顾辞插话，他未曾想还能见到她如此一面。
江墨还听说了很多关于沈林栖减肥的方法，每一样坚持下来都极不容易，需要极大的毅力，她真的吃了太多的苦，他心疼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