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餐厅气流冰封,室内明明温暖如春,却仿佛门窗都没关好似的,白雪挟着刺骨的冷风围剿全场。
单荷自从嫁到了罗家便再也没工作过,而罗舒杭暂时也挑不起家族产业的重担,小两口一直靠着公婆给的零花过日子。
大家族这种情况不在少数,毕竟只要孩子不盲目创业,单靠祖产就能吃喝不愁。
但很少有人会将这事提到明面上来。
左青澜这极尽嘲讽的话一出,单荷和罗舒杭的脸色都红了。
然而俩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跟对面的男人呛声,他们靠家里企业生活,而家里企业的存亡,只需要对面男人的一句话。
见场面肃重,单桃笑:“开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小孩单独开了一桌,由家里佣人照管。
周四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单桃放心不下,频频回头叮嘱几句。
“没关系,”左青澜捏捏她指尖,“随他去。”
单桃蹙起秀眉:“最近突然挑食,不喜欢吃的全藏口袋里,不看仔细点...”
“桃桃,”左青澜唇角勾了下,无奈,“有阿姨看着,你自己吃。”
想了想,他补了句:“我会帮他检查口袋,嗯?”
“......”单桃抿唇,喉咙里嗯了声,把手抽出来,倾身去拿汤勺。
中间的杏仁燕窝羹做的极好,她帮自己装了一碗,拿小勺子一口一口喝着。
左青澜不爱甜食,见她吃得香,罕见开口:“好喝吗?”
“嗯?”单桃抬头,“好喝,加了点燕麦奶,是我家厨子的绝活。”
她自然粉的唇瓣浸润一层水光,左青澜黑沉的视线定了几秒,旋即说:“我尝尝。”
“......”单桃顿了顿,她没多说什么,拿起旁边没用过的小碗,想帮他重新装一碗。
“不用麻烦,”左青澜按住她手,捏住她的汤勺,兀自舀了一勺,“用你的就行。”
单桃:“......”
尝过一口后,左青澜将青瓷勺子放回她手上:“叫家里阿姨过来学一学。”
单桃不置可否,浅笑应对。
只是那碗剩下的汤羹她没再碰过。
席间觥筹交错,单桃一如既往的在众人面前扮演着一位好夫人、好女儿,她大方得体的照顾着所有人。
一顿饭结束,男人们还在喝酒聊天,几个孩子已经在阿姨的带领下跑出去玩雪,笑闹声时不时传进餐厅内。
不知哪一刻,院中忽地响起小孩子的哭闹声。
是单荷的儿子果果摔到雪地里了。
果果是罗家唯一的男孙,家中长辈溺爱的不行,性子养得略微娇气。
单荷慌张的把他抱进来,处理干净身上的雪之后,忍不住责骂看管他的佣人。
“一个小孩你都看不住!”
初一作为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她颇有姐姐的模样:“小姨,你别骂阿姨,是弟弟不听话,还推了阿姨一把,结果自己没站稳才摔进去的。”
周四也被阿姨带了进来,他身上白雪更多,像是整个人埋进雪窝里过。
“姐姐我还要玩,”周四闹腾,“你干嘛把我拉起来。”
初一骂他:“感冒了怎么办?”
单荷眉心一动:“初一啊,怎么只把周四拉起来,不管果果小弟弟了呢?”
“......”初一明显愣了。
单桃刚从厨房出来,恰好听见这话,她快步过去,将初一搂进怀里:“怎么了?”
初一眼圈红了,委屈:“我没有不管果果,我见他身边有阿姨跟着,才只管周四的。”
“那周四身边也有阿姨啊,”单荷状似温和,“果果年纪比你们都小,你们作为姐姐和哥哥,应当看顾一下对不对?”
她叹气:“到底亲疏有别。”
单桃脸色立刻变了,她首次没让孩子回避,不冷不热反问:“我们家没有这种教育方式,也从不要求姐姐就应该照顾弟弟,她凭什么应该,就因为她早生两年?”
这边的动静不小,已经引起餐厅人的注意。
左青澜放下酒杯,波澜不惊道:“爸,我们家确实没有这种教育方式,桃桃她打小被要求让着单荷妹妹,长大了,总不能我的孩子还要让着单荷妹妹的孩子吧?”
“没有的事,”单智海连声解释,“小孩子谁错罚谁,不存在大的让着小的。”
亲戚们打圆场:“是啊是啊,得讲道理。”
有人好奇,闲聊:“青澜啊,初一、周四跟小二家的两个龙凤胎一起玩时,吵不吵架的?”
“当然,”左青澜鼻息溢出丝浅笑,“蛮姐儿闹腾,跟周四一起会打起来。”
亲戚瞠目:“那怎么处理,蛮姐儿是小二的心头肉吧。”
“自家孩子,都是他的心头肉,我弟弟懒得管,由着他们打,”左青澜淡声,“每次都是弟妹主持公道,谁错罚谁,从不因年纪大小偏袒。”
众人咂舌。
单智海尴尬的笑:“就是,自己家孩子打一架怎么了,就荷荷大惊小怪。”
“爸,您这话说错了,”左青澜懒懒纠正,“我姑娘和儿子可没打果果,是他自己跌倒,单荷妹妹倒来责骂我姑娘了。”
单智海倏地闭嘴。
“大家怕是不知道,”左青澜唇角浅勾,“我女儿向来乖巧懂事,周四和瞻哥儿、蛮姐儿三个孩子都把她当女神的,单荷妹妹在您这儿骂她就罢了,以后几个家族聚会,可别骂顺了嘴,蛮姐儿护姐姐,她被小二养得厉害了些,会当场让单荷妹妹下不来台的。”
“......”
单智海轻咳了咳,命令道:“舒杭,去管管单荷。”
罗舒杭讪讪,连忙起身离了座位。
“天不早了,”左青澜起身,“孩子们该睡了,爸,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也到了散场的时候,众人纷纷起身。
院中积雪渐厚,管家已经带着佣人清出了道路。
单桃将大衣穿上,仰头望着半空中飞扬的雪花。
她白皙的鹅蛋脸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平静无波,草地上被雪半遮住的地灯橘光昏暗,折射出的光落了几点在她眼睫,整张脸半明半暗。
大雪纷飞的夜,她仿佛成为水晶球中那个随着音乐旋转跳舞的小人,在自己的世界自得其乐,享受其中的孤单寂寥。
左青澜薄唇抿直,无声无息望了她几秒。
沉默短瞬,他迈着长腿走到车前,将被随手扔进后座的披风拎了出来,随后又回到院中。
俩孩子已经被司机提前带走。
单桃回眸望他:“走了?”
“嗯,”左青澜垂睫,不声不响将狐狸毛的大氅披风抖开,旋即披到她肩,“多穿点。”
单桃唇角轻抬:“谢谢。”
“......”左青澜凝她一秒,又将视线落到披风衣摆的红梅竹叶上,“不喜欢?”
单桃:“不会。”
左青澜:“那怎么不/穿?”
“......”单桃顿了顿,温声应他,“弄脏就不好了。”
左青澜肃了声:“只是件衣服。”
他素来平静的表情隐隐有些失控:“我记得你的保险柜里存了一件岳母送你的小披风,你很喜欢...”
“都是过去的事了,”单桃笑,她眸色清澈,“那是我妈妈帮我做的最后一件,难免珍惜了些。”
左青澜长眸深邃,压着不明的情绪。
两人互看几秒,左青澜率先收回视线,他嗓声略微紧绷:“上车。”
司机等在车旁,见他们来了,连忙将后排的门打开。
加长款的车子宽敞,单桃倚着车门而坐,她不声不响,没有说话的兴致,歪着脑袋看向窗外的落雪。
车子压开一路泥泞,溅起阵阵雪水。
沉寂须臾,左青澜低低开了口:“现在跨境业务正处在风口上,很快这行业就会饱和,若不抓住机会站稳脚跟,未来再想跻身,付出的成本会无法估算...”
他是在解释今天会议上为什么会支持林圆的提议。
“我知道,”单桃很平静,“你不用解释,而且我们说好的,私下不谈公事。”
左青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