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实木桌子上那可怜巴巴的五个硬币,左殿挨个捡到掌心里收好,同时他抬起眼睑,又笑:“那谢谢啊,差这五块钱,人家还真不一定让咱出门。”
隔了几米的右手边似乎是对情侣,男人应该在求婚,单膝跪在地上,把戒指套到女人手上。
求婚成功后,服务员鼓着热烈的掌声恭喜他们。
随后,有小提琴手走到他们身边,拉起了浪漫的音调。
莫名其妙的,薄暖阳没再去纠结这个价格的问题,她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
“你看看人家!”薄暖阳满脸哀怨,“再看看你!抠了吧唧!”
左殿脑袋瓜子都痛了:“老子没求婚?”
“先上船后补票能一样吗!”越说越来火,薄暖阳甚至想踹他一脚,“你有让人给我拉过小提琴吗?”
左殿:“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上船?”
说到这,他舔舔下唇,压低声音:“指不定人家这也是在补票呢!”
瞧他多有理!
薄暖阳凉凉道:“小提琴呢?”
“......”左殿又气又想笑,“你非逼老子揍老婆是不?”
“不仅抠,”薄暖阳翻白眼,“还家暴。”
正闹着,一个穿着白色棉衣的小姑娘挎了个竹篮,里面装了些鲜切花,她走到新人那桌,男人买了几枝鲜花,从口袋里掏出现金付了账。
小姑娘似乎是在验证钱币的真假,捏着钞票摸了摸。
男人大概是感觉丢了面子,忽然提高音调:“几枝破花,小爷会用假钱?”
“对不起叔叔,”小姑娘怯生生的道歉,“我家长要求这么做的。”
“你要不要看看这是哪里?”男人吼道,“随便一桌菜买你一家人的命。”
这话太过刺耳,店内不多的几个客人都跟着看了过去。
小姑娘不停道歉。
下一刻,男人伸手从她的竹篮里又抽了两枝花出去:“行了,走吧,别在这里惹人烦。”
小姑娘抬头:“叔叔,这里的花都有数的,钱跟花对不上,我妈妈会打我的。”
“少他妈废话,”男人暴躁至极,“滚不滚?”
站在旁边的服务员连忙把小姑娘带到一边,压着声音说了几句什么,小姑娘抹着眼泪,拎着竹篮去了别的桌。
薄暖阳这桌的菜已经陆续上齐,她没动筷子,只盯着小姑娘的背影,轻声说:“大左,我大学那会,刚被我妈断了学费和生活费的时候,出去兼过一段时间的职。”
她极少讲大学那四年的事,左殿也从不敢问,怕听了,自己会受不住。
“第一份工作是在服装店里做导购,”薄暖阳垂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有个男人带着女朋友来买东西,看上了店里的一双鞋。”
那鞋是非卖品,只是为了陈列用的。
然而女人看上了,男人西装笔挺,大腹便便,对着她们颐指气使:“拿出来,多少钱,随你们开。”
经过店长的同意,薄暖阳把那双鞋取了出来。
女人高傲地坐在沙发里,男人很不耐烦:“还不赶紧给她试?”
薄暖阳进去时,只稍稍被培训了一下,而且这里是服装店,不是鞋店,不会培训员工跪着给顾客换鞋的规矩。
她不懂,但也听话地蹲下去,把鞋摆在女人面前。
女人嗤笑:“果然不懂规矩。”
男人从钱包里掏出一叠现金,直接扔到地上:“跪着帮她换。”
“......”薄暖阳从未受过这种气,她抿了抿唇,起身,对后面的店长说,“我不干了。”
店长打量她:“做完今天,不然之前几天就白干了。”
“还挺有志气,”沙发上的女人嘲讽道,“这地上的钱捡捡,顶你一个月的工资了吧?”
薄暖阳没跟他们呛声,只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对着店长重复:“我不干了,工资也不要了。”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尝试着自己赚钱。
以失败告终。
后来几天,她又找了一份工作,给一家杂志社画插图。
杂志社让她先交几份样稿。
薄暖阳把样稿拿过去的时候,负责人的面前还摆了厚厚一叠其他人的画。
记得当时,那个负责人推了推眼镜,笑的不怀好意:“你也看到了,这里这么多,都画得很好,我凭什么选你的呢。”
薄暖阳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负责人起身:“你总得有强过别人的地方,好让我偏心偏心你吧。”
“......”眼前男人猥琐至极,薄暖阳恶心透了,“您要不要先看看样稿?”
“不用,”负责人笑,“这个我说让谁上,谁就能上。”
听到这,薄暖阳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往后退了两步:“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概是见她不识抬举,负责人嗤了声:“不识好歹,有我在,杂志圈,你是别想混了。”
不混就不混。
三百六十行,她不信自己能饿死。
回到学校后,薄暖阳痛定思痛,没再盲目的找工作。
她来宁市上大学时,俞琴提前帮她配齐了新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因为网店的火爆,薄暖阳最开始只是玩票性质地挂了些东西上去。
也许冥冥之中都已经注定。
在那个晚上,网店有人直接拍了套头面首饰。
那个顾客不曾询价,也不曾问细节。
很干脆利落。
就是这一个单子,让薄暖阳重新升起了希望。
做网店的那些年,她不是没遇过恶心的顾客,有收到货后全部差评,然后索取返现的。
也有想白嫖的。
然而不管什么样的。
都比不过她现实中见到的那些恶心。
“你知道吗,”薄暖阳嘴角弯了弯,轻声说,“我到今天都记得第一个客户的姓名和地址。”
那个网络后面的陌生人,是她绝处逢的生。
这个世界破破烂烂,却总有人在缝缝补补。
左殿听的眼睛发红,手指紧紧攥成拳。
好半晌。
“哪一家服装店,”左殿脸颊咬肌轻鼓,嗓音冷硬,“哪一个杂志社。”
薄暖阳眼睛半弯,伸手捏捏他的指尖,动作带了些哄意:“那服装店已经倒闭啦。”
左殿:“杂志社?”
“......”薄暖阳不想告诉他,敷衍道,“一个小的杂志社,可能也撑不了几年了。”
左殿还想再问,薄暖阳扯了扯他的衣袖。
卖花的小姑娘已经走到他们这里。
她花篮里还剩下一半的红玫瑰,左殿住了嘴,声线还绷着:“我都要了。”
小姑娘面露欢喜,把篮子里的红玫瑰数了数,天真地说:“这是我们家暖棚里刚剪下来的,20块钱一枝,这里有11枝,收您220元。”
左殿嗯了声,掏了三张红色的钞票给她。
小姑娘低头想找零,薄暖阳按住她的小手:“不用啦,刚才被拿走的那两枝,这个叔叔帮那个叔叔补上了。”
听到这,小姑娘的眼圈蹭一下红了。
她看着手里齐整的钞票,忽然抽出两张,塞进了薄暖阳的手里,转身就跑。
小姑娘动作极快,没等薄暖阳反应过来,已经从眼前消失。
看着手里的两张钞票,薄暖阳好半晌才回过神:“这怎么办,她回家不会挨揍吧?”
这下,小姑娘带出来的花朵数量跟收到的钱,更不符了。
左殿摆手招了个服务员过来:“那小姑娘你们认识?”
这种高档的餐厅,若不是熟悉的,应该不会随便被放进来。
服务员果然说:“二少,认识的,她们家就在一公里外,家里条件不大好,我们老板也是可怜她。”
“嗯,”左殿手指轻敲桌面,又把那两张钞票拿来,“放你这吧,等她过来帮忙给她。”
薄暖阳:“那她回家不会挨揍吧?”
“这个您放心,”服务员把钱收好,“我现在给她妈妈打个电话,跟她说有两张掉店里了,明天叫她过来拿。”
这方法靠谱。
解决完这事,左殿抿了下唇,抬眼:“哪个杂志社?”
“......”
怎么还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