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是七月烈日,耳畔是聒噪虫鸣,连风吹过,都是烫的。
看着少年滚动的喉结,还有隐忍的表情,薄暖阳怯生生的想后退:“你你想干嘛?”
少年一向直接,哑声道:“亲你。”
“......”
对着这么张泥脸也能想亲,您真是个人才。
然而腹诽归腹诽,知道他一向不要脸,薄暖阳怕他真的亲上来,连忙后退。
她忘了脚下踩的是淤泥,光身体用力,腿脚分毫没动。
这样做的下场便是她整个人,仰面栽倒进田里。
“......”
一瞬间,虫鸣声都变得烦躁。
薄暖阳欲哭无泪。
少年又气又想笑,急急地迈了步,过去把她拎起来,怕她再摔一次,干脆直接提到地笼上站好。
薄暖阳的身上已经360度无死角的在泥水里打了个滚。
她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少年伸手想帮她擦擦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两人相对无言。
薄暖阳微不可查地鼓了腮。
大概是心虚,少年清了清嗓子,好脾气地哄她:“那什么,那边的小木屋看到了没,我带你去买点,行不?”
那是这片田的农户,家里有存货。
薄暖阳浑身难受,天热,泥巴很快就干在身上。
她也不想在这里多耽搁,便点头同意了。
那农户见到她的样子,连货都不卖了,仰着头哈哈哈笑了半天。
薄暖阳鼓着腮帮子,又用脚尖踢了踢少年。
那天天气预报最高气温39摄氏度,有风三级,荸荠田阔朗疏远,背后隐着青山。
田里有蛙跳虫鸣,阵阵花草香往鼻子里钻。
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然而最美的,是少年面前这个已经看不清楚原样的小姑娘。
他挪了点位置,为她挡住太阳,伸手把她结满泥巴的头发理了理,满眼都是浮金一样的碎光。
两人拎着筐荸荠往镇子里走,一路上遇到许多人,每个人见到她,都是一顿大笑。
许是被笑多了,薄暖阳也不恼了,笑眯眯的从筐里抓几个荸荠递给人家,甜甜地说:“您尝尝。”
大家好像也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姑娘,都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最后,筐子里剩的不多了,薄暖阳顶着满脸泥,又抓了几个,回头递给少年:“呐,分你一半。”
“......”少年眉眼疏阔,伸手接了过来,“不怪我啊?”
薄暖阳又摸了摸因为泥巴干掉而变得僵硬的脸:“你也被我弄脏了,扯平。”
少年的鞋子因为救她灌满了泥水,身上也被她故意蹭的都是泥。
听到这儿,少年弯腰看她:“这谁家姑娘这么傻啊?”
“......”
稍顿片刻,看着掌心的那几颗荸荠,少年又抬眼,视线定在她明亮的眼睛上:
“忘了,是我家的。”
“......”
-
沉沉地睡了个午觉,许是平躺的久了,薄暖阳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
见她挣扎着想起身,左殿连忙把她扶起来:“慢点,别抻着肚子。”
“......”薄暖阳揉揉眼睛,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带着刚醒的睡意喊,“老公,几点了?”
“......”
两秒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薄暖阳僵了一瞬。
她刚刚喊的什么玩意儿?
果然是习惯了。
没等她说话,男人声音从头顶落下,带了些哑意:“五点半了。”
“......”
沉默几秒。
薄暖阳抿唇,若无其事地往外面走:“抱歉啊,之前喊习惯了。”
“......”
她走得毫不犹豫,都没回头看他一眼。
但凡看一眼,就能发现他身体绷得僵硬,眼睛通红。
他也许久没听过她喊自己“老公”了。
记得准备去领证的前天,她来卧室找自己,他哄她喊一声“老公”,哄了许久,她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
因着薄暖阳的身孕,两位姑姑生怕她营养不够,让家里的阿姨把拿手菜全做了个遍。
尤其是那碗东坡肘子,皮酥肉烂,弹牙不腻,入口咸香。
架不住两位长辈的热情,薄暖阳硬着头皮吃了两口,又连忙喝了口水,将那股子腻味压了下去。
许是被那两口肉顶着了,一顿饭没吃完,她就扛不住地捂着嘴,匆匆地跑到洗手间吐了起来。
宁涛是头次见这种情况,有点被吓到了,还没来得及有动作,眼前身影闪过,原本坐在对面的男人也在位子上消失。
“不是,”宁涛转头,“怀孕都得这么吐吗?”
顾嘉也心疼:“看各人身体,有的人吐着吐着就好了,有的从头吐到尾。”
“那那那我妹说她前段时间吐的吃不下饭,”宁涛搁下筷子,“她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一想到这儿,他就想过去揍那狗货一顿。
-
洗手间内水流声哗哗,薄暖阳扶着马桶,跪在地上,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光了才舒服了些。
她盖上马桶盖,按了冲水键,抱着马桶,把脸埋进胳膊里。
左殿双眼猩红,脖子上的青筋若有若无地浮动,浑身僵硬地站在她身后。
他看着他的姑娘肩膀轻微的颤,看着他的姑娘压抑的抽泣。
他不知道她自己在四州那边这样哭了多少次。
半晌,他移动有点麻木的腿脚,走过去,弯腰把她抱进怀里,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
“地上凉,”他嗓音喑哑,“好点没?”
难受又委屈,薄暖阳趴在他怀里,不客气地掉眼泪。
在四州时,宝宝满两个月的时候,她孕吐到了高峰,每次吐完,想到那个冷心冷肺的狗男人,就哭的不成样。
搞的呼延青跟张妈一起红着眼哄她。
她这次回来,要么,把他带回去。
要么,把他碾碎埋了。
她的生活,没有离异,只有丧偶。
想到这,薄暖阳狠了心,直接推开他:“你跟来干嘛,你以后离我远点儿,别这样不清不楚的让我男朋友误会。”
“薄暖阳!”左殿痛的脸色发白,见她哭的眼圈通红,又心疼的不得了,“不许生气啊,小祖宗。”
顿了两秒,他弯腰平视她,好脾气哄道:“想吃什么,我去做,行不?”
“......”提到这个,薄暖阳摸摸肚子,一点都没客气,“海鲜炒饭。”
反正是他的孩子。
他这个当爸爸的,给她做顿饭,应该的。
见她能愿意吃,左殿嘴角一松,眉宇也舒缓了些,他扯唇:“好,那出去等着,一会就好,嗯?”
薄暖阳乖巧地点头。
见状,左殿瞳底的晦暗散去些许。
-
回到餐厅后,顾嘉已经让人把那碗肘子给撤了下去,知道她要吃海鲜炒饭,只盛了半碗小米粥,哄着她喝掉。
赵天蓝表情有点怪异:“表姐,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
这话一落,一桌子人都愣住了。
几个人都知道她们两人之间不大合得来,这还是头次见赵天蓝说出关心她的话。
顾嘉和顾诚欣慰极了:“这么说就对了,你们是亲姐妹,应该好好相处。”
“......”薄暖阳搞不清楚她是什么意思,温声应道,“放心吧,表妹,等宝宝出生,要喊你表姨的。”
赵天蓝眼神微动,抿抿唇,没再说话。
而另一边的厨房,阿姨已经被左殿打发出去了,水龙头开着,盆子里放了些活蹦乱跳的虾。
借着水流声,他打了个电话出去。
“有消息了没?”
然而话一出口,他像是发现自己太过急躁了,距离他上一个电话,才过去半天。
停顿须臾,他轻咳了下,改口:“那什么,他若是有老婆......若是没有,给他弄一个。”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愣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尽快,”左殿看向窗外,淡淡说,“我这边等不了。”
挂掉电话之后,他抿紧了唇。
似乎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恶劣。
但他忍不了。
他必须得断了薄暖阳对那狗男人的心思。
这样,她才会乖乖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