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皇宫。丽娜和洪雨洛陪着赵盏吃饭。两菜一汤,三个人吃。这就是大宋皇帝的日常伙食。当然不是吃不起丰盛的晚饭,实在是没什么必要。赵盏珍惜粮食,不许浪费。做多了吃不完,扔掉岂不是可惜?这院子里冷清,从前十来个人住,现在就三个人了。完颜玉在坤宁殿,完颜楚楚和唐芍,还有赵夏都陪着完颜玉。素素怀孕,住在景王府,瑶瑶陪着。赵雁和太后喜欢赵承业,赵承业年纪小,小锦就要留在景王府照料。除了完颜玉,不久后她们都能回来住。不知怎的,赵盏却有种曲终人散的落寞。他没有食欲,将半碗饭推给了丽娜。对她俩道:“你们多吃点,尽量别剩下。”洪雨洛道:“官家,你每天辛苦劳累,每顿饭只吃半碗,身体怎能受得住?”丽娜也道:“官家,等姐姐们回来,见官家瘦了,定要怪我没照顾得好。要是官家还是不好好吃饭,我不得不去找锦贵妃说了。上次当着锦贵妃的面,官家答应过,怎能说了不算?”她将半碗饭推回来。赵盏道:“小锦事事听我的话,她管不住我。要说敢管我的人,敢顶撞我的,只有...”他轻轻叹息,不说了。倒也是端起饭碗,又吃了几口。洪雨洛和丽娜对望一眼,都知道赵盏指的是完颜玉。完颜玉的事,她们没法多言,没法劝解。
洪雨洛房中。她洗漱后,轻轻扳过赵盏的手臂,枕着赵盏的手臂躺下。赵盏不睁眼,问:“洛儿,什么时辰了?”洪雨洛答道:“时间还早,刚刚过了申时。”赵盏说:“你去喊丽娜过来,床够大,咱们三个挤一挤。”洪雨洛不语。赵盏道:“只咱们三个人了。她一个人守着空房,难免孤单。”洪雨洛道:“官家,不是我太小气。换做别的事我不说什么,这私下里的事,如何能三个人一起?”赵盏道:“我想叫丽娜来说说话。”洪雨洛道:“要说话随时可以,明早说不成么?”她接着道:“要是官家想念丽娜,今晚去她房中,我可以与她换一天。”赵盏道:“旁边还有一张床,让她来睡在那张床。”洪雨洛道:“总归有声音,被她听到羞煞人了。”赵盏道:“时间还早,要是你不习惯,等晚些让她回去住。”洪雨洛问:“官家为什么这么着急?一晚上都等不得?”赵盏道:“我想与你俩聊聊。不是不能等一晚,你了解我,我做事历来不愿拖沓。”洪雨洛道:“官家定有道理,我去叫她。”赵盏道:“披上衣服,在门口喊她一声即可。天冷了,别着凉了。”
洪雨洛披上外衣,到门口喊:“丽娜,你到我房里来,官家有事叫你。”听得丽娜回答,她跑回来,钻到赵盏的怀里。洪雨洛问:“官家,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与丽娜位份不高,能帮到什么?”赵盏道:“你没发现吗?这后宫分成了两派。”洪雨洛问:“什么两派?”赵盏道:“完颜玉一派,小锦一派。完颜楚楚和唐芍自要站在完颜玉这边,瑶瑶和素素都站在小锦这边。你和丽娜属于中立,哪边都没站。所以你俩的想法最中肯,能让我做一个参照。”洪雨洛刚要问,丽娜到了门口,敲敲门,小声问:“官家您找我?”赵盏道:“快进来。”丽娜依言进屋,关上了门。洪雨洛道:“丽娜,你到床内侧睡,我睡在外侧。”赵盏捏捏洪雨洛的手,算是对她表现的认可。丽娜却犹豫着不动。赵盏道:“我想听听你俩的想法,过来说说话。”丽娜这才脱去衣裳,小心翼翼的从床尾到床内侧躺下。起初犹豫羞涩,等赵盏握住她的手,紧张情绪逐渐消退了。
赵盏道:“丽娜来的时间很短,洛儿其实也不算太久。在我做景王府小王爷时,就有这么一个院子。那时,小锦,素素,瑶瑶,我们三个人。过的轻松,简单,快乐。后来,我做了皇太子,住在太子府,院子大了,完颜玉作为联姻公主嫁给我,我们四个人,依然过的自由自在。我以为这样的日子最美好,不用注重地位尊卑,你们情同姐妹,互爱互敬,永远没有烦恼。等到我下决心迁都南京城时,在新皇宫里专门修建了现在这个大院子。我是打算住一辈子的,没想到几年时间,到了眼下这凄凉的境地。你们说说,我做的对不对?”丽娜道:“官家做的事全都对。”赵盏道:“私下里无外人,我想听你的真心话。”丽娜道:“官家,我真的感觉这里很好。”赵盏道:“你现在是修容,大宋的嫔位。按照正常待遇,你该当锦衣玉食,有大宫殿居住,有许多太监宫女服侍。出门乘坐步辇,出宫有金银装饰的马车,搭配仪仗,无比风光。而你现在,在这院子里,每天负责做饭,偶尔打扫房间。天热了,自己扇风,天冷了,自己烧柴取暖,身边连个随身侍候的宫女都没有。这样天差地别的生活,你当真觉得很好吗?换做是我,我未必觉得好。”丽娜一时间答不出话。
洪雨洛道:“官家,您是大宋皇帝,万民敬仰的帝王。您能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出门不乘步辇,不用太监宫女服侍,我们为什么做不到?”赵盏道:“因为那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你们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未必喜欢。不是说你们做不到,是不想你们为了迎合我,勉强装作喜欢。”洪雨洛道:“官家常说爱屋及乌,我们喜爱官家,那官家喜爱的,我们也喜爱。”赵盏问:“洛儿,你不觉得委屈吗?”洪雨洛道:“官家,我从未觉得委屈,皇后贵妃她们也一定从未觉得委屈。”她继续道:“官家,你是不是觉得太冷清,忍不住开始想这些事了?”赵盏道:“冷清是冷清了些。”洪雨洛道:“官家,您知晓缘由。瑶妃,素妃,锦贵妃自不必说。唐婉仪和楚妃陪伴皇后,官家也是能够理解的吧。”赵盏道:“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以前我想过,建设这院子,让你们陪着我住,是不是太自私了。你们有你们的生活习惯,你们该有属于自己身份的待遇。我为什么要剥夺了?我以为在这院子里,自由自在,未必是你们所有人都想要这种自由自在。我曾经还说过,只有住在这院子里的女人才是我的妻子,是不是极端了些?”
洪雨洛道:“官家,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不是外人,我们是你的妻子。官家说过,夫妻是没有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了。”赵盏道:“正因为不是外人,我该考虑被你们的感受。”洪雨洛道:“我们与官家朝夕相处,我们是不是委屈,官家都看得到。若是分开去居住宫殿,每天不能见面,才是委屈。住在院子里,每天与官家一起吃饭,与官家说话聊天,也能解思念之情。要是分开居住,离得远了,诸多不便,官家刚刚想找丽娜来,又要传旨,又要太监宫女准备,又要乘步辇赶来,哪及得上我喊一声方便?忽然召见丽娜,传遍了宫中,兴师动众,说不定丽娜会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惴惴不安,吓到了她。”丽娜道:“要是那样,的确能吓到了我。”赵盏问她:“听过嫔妃尊贵的生活,你不动心吗?”丽娜道:“小时候我过的也是富贵日子,未必有官家所说那般富贵,也很富贵了。到头来能怎样呢?小时候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懂得,什么都不想。长大后回想起来,毫不留恋,那样的日子反而令我担惊受怕。到大宋时,穷困潦倒,挨饿受冻,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不如死了得好。我命中遇贵人,能与官家相见。起初我想,官家给些赏赐,让父亲兄弟平安渡过冬天,不至于饿死冻死。后来住进这院子,有了自己的房间,有了官家怜爱,有了姐妹们的帮忙照顾,我才真正活了过来。在这里,不分地位尊卑,平等相处。我有了心事,有人听我诉说。受了委屈,有人安慰陪伴。我自己住上了宫殿,许多太监宫女侍候,表面看着富贵,才是孤单寂寞,连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赵盏沉默半晌。他问洪雨洛:“洛儿,你也是这么想?”洪雨洛道:“官家,是你想多了,我从未觉得委屈。”赵盏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你们俩都认为这院子应该继续保留,那就没错了。”丽娜抱住赵盏的手臂。“有官家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睡得最安稳。”她闭上眼睛,贴着赵盏的肩头,沉沉欲睡。赵盏冲着洪雨洛笑笑,洪雨洛小声道:“官家,让她睡吧。”赵盏道:“我心里宽敞多了。”洪雨洛半起身,为丽娜掖了掖被子,起身要去吹熄烛火,听得院子开门声。她问赵盏:“官家,有谁说要来吗?”赵盏道:“没人说要来。怎么了?”洪雨洛道:“我听得有开门声。”赵盏道:“这院子周围许多侍卫,谁能随便进到院子里来。你听错了。”洪雨洛道:“或许是我听错了。”再准备吹烛火,听得踹门声,院子里也吵闹起来。
丽娜与赵盏都听的清楚,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到院里胡闹?洪雨洛急忙挡在门口,未待问话,这道门被踢开了。洪雨洛刚要动手,见来人竟是太上皇赵雁。洪雨洛躬身行礼,赵雁退到屋外。大声道:“穿好了衣服出来见我。”赵晗进到屋里,对赵盏说:“哥哥,父亲这次气坏了。你一会儿出去别顶嘴。”赵盏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发生什么了?”赵晗道:“嫂嫂的事。”赵盏问:“你哪个嫂嫂?”赵晗道:“你哪个妻子出事不知道吗?父亲母亲最疼谁,你不知道吗?”赵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晗道:“具体我不清楚。我傍晚去看赵婉,出来时正碰见父亲母亲进宫。他们的车仗走得快,我没赶上。进后宫没能与他们一起,侍卫询问记录,耽搁了些时间。进了后宫,父亲气冲冲的从坤宁殿出来。我见情形不好,跟着父亲到此。父亲踹门,我阻拦不住。待会儿,你说话时候要小心在意。”赵盏道:“他常常气恼,我见得多了。”赵盏是觉得无所谓,讲道理他不怕,他问心无愧。
几人穿好衣服到院子里。赵雁瞅了眼丽娜,冷笑道:“你过的真是风流快活,要两个女子陪着你睡觉。”赵盏道:“都是我的嫔妃,我跟哪个嫔妃睡觉,父亲也管。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他对赵雁很不满意,莫名其妙的闯进院子,踹我的房门,实在是过分了。赵雁道:“我有心思管这些闲事?”赵盏问:“父亲气冲冲的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赵雁问:“你跟玉儿之间发什么什么事了?”赵盏道:“没什么事,谁说我们之间有事了?”赵雁问:“玉儿生病多日,不吃不喝,你不知道吗?”赵盏面色微动,不答话。赵雁道:“你果然不知道。你的皇后生病都不知道,还说没发生什么事?”赵盏道:“国事繁忙,我哪能什么事都管?”赵雁道:“你国事繁忙怎么还有精力与两个嫔妃取乐?竟没时间去看看玉儿。”赵盏道:“两码事,没什么关联。”赵雁道:“还有,玉儿一直在这里住,为什么将她赶出去了?”赵盏道:“坤宁殿长期空置,她是皇后,居住坤宁殿理所应当,有什么不对?”赵雁道:“宫中空置的宫殿多了,怎么偏让玉儿出去?”赵盏问:“今天是谁跟你说什么?完颜玉差人告诉你和母亲,说她受了冷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