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看见急匆匆进来的吴真,来不及礼节问候,直接问吴真:
“贤弟,莫不是京城那边传来好消息?”
吴真因为走路急有些喘,坐下后用手摸了下胸,又喘口气,说:
“范兄,如你所说,京城徐掌柜派人过来说,那个在他赌馆的严步升正是我们要找的严步升。”
范进激动的一拍巴掌:
“太好了。徐掌柜把这个严步升抓起来没有?可不能让他再跑了。”
“范兄啊,你好糊涂,我那东家徐掌柜就是再有银子也不能随便抓人啊!你这个知县肯定没有他的银子多,但是你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把人给抓了。更何况这个严步升还有命案在身。所以,范兄,你现在清楚了吧,像徐掌柜这些在京城有银子的主为啥和朝廷里面官员都有往来?目的就是在自己银子的范围之外借助朝廷那些官员的手增加一些权利。否则,你就是银子再多,没有权利这根拐杖,你只能是个瘸子。”
又说:
“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
又说:
“到现在你明白贤弟我为啥让你一定要抓住这次难得的升职机会了吧?”
范进点点头。又皱了下眉:
“贤弟,这次京城去捉拿严步升事情非同小可,县衙这边我派人,但是需要贤弟辛苦一趟如何?”
“这个倒好说,我也好借这个机会拜谢一下徐掌柜。只是你这边派去的人要稳妥,不能再出现门新这样的事情了。”
“说的也是。刚才你一说要去京城捉拿严步升,我一直在考虑这衙役里面派谁去合适呢?自从出了一个门新,说句实话,贤弟,我现在对这帮衙役谁也不信了。”
范进感叹一声: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要是被人坑害了,不是十年的问题,搞不好一辈子都有阴影。”
吴真抬头,看着范进,忽然问:
“自从门新送进院子里养起来,到现在没有啥动静吗?”
范进听吴真这么一问,一下想起来管家去看门新回来笑着说门新做梦的事情。他把那天管家给他说的过程给吴真又说了一遍,问:
“贤弟,这个门新是不是疯了?”
吴真叹了一声:
“范兄,像门新这样有一些聪明才智的人,属于专业人才。这样的人大部分都有个极端的毛病。这也是他们的长处,又是短处。长处指的是他们这些人在某一方面聪明用的恰到好处,他就能成就大事情,短处就是,这方面的聪明一旦用在不当之处就会坏了大事。”
“说的也是。”
范进附和了一句。脑子里飞速想着哪些人可以和吴真一起去京城担当这个大任。张三黑?不行。门新?哈哈…范进正在犯愁之际,门外衙役来报,有一个黑脸大汉,说是叫牛奇,要见知县大人。
牛奇?范进想了下,没有任何印象。他没有再考虑,就回了句,不见。衙役刚想退下,吴真一拍脑门,说,等等。牛奇?这个人的名字我咋在哪里听过。范兄,不妨一见,看看是何方大神?范进对衙役说,领他进来吧。
不一会,衙役领来一个身高体宽,长着一脸胡须的男子。范进看看吴真,轻声问,贤弟,此人可曾见过?吴真摇摇头。两人正在交换眼神之际,男子一下跪倒,说:
“知县大人,小的叫牛奇,是周进周大人让我来求见知县大人的。我这里有周大人私信一封,周大人一定要让我面见知县大人的时候交给知县大人。”
范进和吴真听到牛奇说出周进名字时都吓了一跳。两人不约而同的对看了一眼,然后,范进让衙役把牛奇手里的信拿过来,拆开一看,果然是周进所写。范进看完又递给吴真,然后下来扶起牛奇,说:
“壮士,请起。”
吴真看完周进的书信也急忙过来,范进和吴真一左一右和牛奇来到会客用的方桌处,范进让牛奇上座,牛奇说啥也不干,客气半天还是范进坐在主座,随从衙役把茶上好后退下。
牛奇在范进称呼他壮士的时候,脸上一红,虽然因为他的脸黑范进没有看出来,但是牛奇知道自己不配这个壮士称号。他和周进相识的时候自己是一个劫匪的角色,和壮士的身份相差甚远。但是,牛奇又不知道周进在书信里是如何给范进介绍自己的,现在范进称呼自己为壮士也只好先答应着。
其实,牛奇拿着周进给他的那个鸡蛋离开后跟着父亲学了几年木匠,等自己木匠手艺能够自立门户的时候,牛奇的父亲牛得水便因一场冬季的风寒引起痨病发作死了。牛得水临死前对牛奇说,你这辈子把木匠干好就行了,千万不要再干其他事情。又说,人这辈子能把一件事情做好就是圆满了。我这辈子就只会做木匠。说完就撒手归西了。
牛奇听了他爹的话,在给他爹三年守孝的日子里,踏踏实实在各大户人家做木匠,木匠手艺也渐渐被这些大户人家认可。但是,牛奇一直感觉他那天劫道认识的周进不是凡人,在那种情况下还给自己一个鸡蛋,应该就是那种算命先生说的贵人,所以,在牛奇做木匠三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打听着周进的消息。他一直记着,周进和他分开时说过,遇到困难就去找他。直到牛奇知道周进进京做了官之后,这才带上木匠那套工具来京城找周进,他想找到周进以后让周进给自己在京城介绍几个大户家里的木匠活。牛奇想的是,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木匠肯定比在县城这里挣得多。他想挣上足够的银两以后给自己找一门媳妇,然后就按照他爹临终前说的那样,他这辈子把木匠干好就可以了。
牛奇找到周进以后把想法和周进说了以后,周进没有马上答应帮他在京城大户找活干,而是思量半天以后对牛奇说,你还是回高要县城吧,不过这次回高要县城你不一定非要做木匠。我给你写一封书信,你去高要县城找知县范进范大人。他一定会帮你在县衙谋得一份差事。周进看看牛奇又说:
“牛奇,做木匠你永远是一个木匠,手艺人只能看着主子说话,你去县衙就不一样了,穿上那身官服你就可以让木匠为你做家具了。我的话你现在可能不懂,你去找了范进范大人以后,慢慢你就懂了。”
牛奇虽然还不明白周进给他说的话和他爹给他说的话的区别,但是,他一直认为周进是他命中的贵人,贵人的话是一定要听的。牛奇不知道的是周进在信里把他俩认识的过程写成了牛奇作为一个壮士,在周进那天赶考完回家的路上遇到劫匪幸亏遇到牛奇,牛奇仗着有点武艺把那帮劫匪给打跑了救了周进一命,而周进当时唯一能感谢牛奇的就是身上范进给他带的那个鸡蛋,他路上没舍得吃,和牛奇分开时给了牛奇,算是两人的一个缘分。
范进看着五大三粗一身力气还会武艺的牛奇,一下想起让牛奇和吴真去一趟京城把逃犯严步升捉拿回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人了。范进看了周进写给他的信中说起那个鸡蛋,又想起自己那天早上去看榜单娘子给自己带上家里仅有的两个鸡蛋,到如今这两个鸡蛋发生的作用越来越神奇。只可惜娘子命短,本应该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刻,却被严步升这个浪荡公子一时起了歹心命丧黄泉,如若不是这个严步升,自己现在除去享受知县带来的权威,还会享受知冷知热的胡春桃带来的夫妻之情,当然还有小春桃带来的天伦之乐。
唉,这一切这苦命的胡春桃都享受不到了。想到这里,范进心里一酸,眼泪吧嗒一下落在桌上,把一旁的吴真和牛奇吓了一跳。吴真急忙问:
“范兄,周进周大人给我们介绍了牛奇壮士前来助阵,本应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而范兄却落泪,这是为何?”
范进赶忙用手擦了一下眼角,笑着说:
“让贤弟和牛壮士见笑了。因为看了周进周大人写的信里面说的那个鸡蛋,一下让我想起几年前我去看榜,我和周进周大人双双落榜,临走时,我把家里娘子捎上的两个鸡蛋拿出一个给了周进周大人。你看,我没舍得吃,我给了周大人以后他也没舍得吃,最后周大人为了答谢牛奇牛壮士的救命之恩把那个鸡蛋给了牛壮士。唉,我就一下想起我那苦命的娘子来了。”
范进的嗓音有些哽咽,又说:
“那天娘子给我捎上那两个鸡蛋是家里唯一的两个鸡蛋,原准备是拿鸡蛋给娘子和家里的老娘换米吃的…”说到这里,范进又抹了下眼角:
“不说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们正愁没人去京城捉拿罪犯严步升呢,周大人就把壮士牛奇给推荐过来了。这样吧,”
范进看着牛奇,说:
“壮士来了之后,你若不嫌弃,就在县衙干捕头这个差事吧。”
范进说完又看看吴真:
“贤弟,你看如何?”
吴真急忙说:
“范兄,你说的正合我意,不知壮士牛奇兄弟是不是应承下来?”
牛奇进来后被范进和吴真左一个壮士右一个壮士叫的心里阵阵发虚。也不是发虚,是感觉周进在信里太抬举自己了,不然,作为一个知县大人和眼前这个穿戴不凡的吴真不会一口一一个壮士叫自己。
该自己表态了。牛奇站起身,双手抱拳对着范进和吴真各自施礼后,说:
“两位大人,你们也不用一口一个壮士叫我,我牛奇就是一个粗人。承蒙周进周大人看得起我,把我推荐给范进范大人,而刚才范大人又看得起我,让我做县衙的捕头。我也不会说漂亮话,就一句话,我这条命就是周进周大人的,他让我认范大人,那就绝对没错。我现在的命就是您范大人的。”
范进和吴真同时起身,对视一眼,范进笑着说:
“那今后咱们三个私下就以兄弟相称。这牛奇兄弟准备一下,你带上两个衙役明天一早和吴真贤弟去趟京城,速速把那罪犯严步升捉拿归案,不要再节外生枝让严步升跑了。”
范进让随从衙役先找地方让牛奇住下,随后他会去县衙召集人员宣布对牛奇的委任状。等牛奇走了以后,范进对吴真感慨:
“周进周大人真是我们的贵人,更是我们的及时雨啊。你看,我们缺啥周大人就送来啥。哈哈。”
两人笑笑。范进忽然想起什么,问吴真:
“贤弟,你说周大人这里和徐掌柜那里,你这次进京城带点什么礼物过去比较好啊?我在这方面真是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见。哈哈,总不能带上一车银子过去吧?”
吴真笑笑,有些惬意:
“范兄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从我第一次给你拿了一幅字画过来,你随意放在公案一边,我就一直在等你问这个问题。”
范进故意阴了脸,说:
“贤弟,你这样不厚道啊!明知愚兄我在这方面是一张白纸,非要等我开口你再挑明。”
吴真赶忙抱拳:
“范兄,愚弟绝非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只是等你遇到这等问题 的时候,这样愚弟再给你说一番也不迟。”
吴真看看范进:
“你看,范兄,你刚才也说了,去京城需要给周大人和徐掌柜带些礼物去,可总不能拉一车银两过去啊?所以,现在京城官员之间大兴名人字画和古玩雕刻,并且这些东西还有一个交易的地方。这些官员拿到这些名人字画以后,如果想兑换成银两,就可以去这些地方进行兑换。”
又说:
“这些名人字画和古玩雕刻,甚至一些极品茶叶都是这些京城官员喜欢的东西。”
又说:
“范兄,你不能老是盯着那些银两。”
又说:
“等你忙过这段时间,找个时间我们去京城拜访一下周进周大人和徐掌柜,顺便我也带范兄看看京城那些稀奇古怪的交易市场。长长见识。”
范进听完抱拳施礼:
“如此说来,愚兄我处理完手头这些事情就跟着贤弟去一趟京城,拜会一下这两位贵人。”
吴真过来拍拍范进的肩膀,眼睛有些贼亮:
“范兄,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准范兄因为处理这些大事得到朝廷的喜欢,忽然之间官升三级呢?”
范进摇摇头:
“贤弟,莫要说笑了,我能在这个知县位置上稳稳当当退下来,有点养老的银两,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你说的官升三级,哈哈,我做梦都没有想过。”
吴真不以为然,笑笑说:
“范兄,这官运和财运来的时候,你想挡也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