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如愿在自己家乡做了知县。他临走时带着桃花去了胡屠户家和丁举人那里。
去岳丈胡屠户那里的时候,范进的心情极其复杂。虽然这个岳丈在他这些年考取功名没有成就时没少讽刺挖苦他,但是在自己家庭生活需要接济的时候还是能帮就帮了,如果这些年没有胡屠户的资助,自己也很难完成这一年又一年的赶考。况且胡屠户这些年一直想续弦,也没能如愿,女儿照顾范进的老娘也没有分身术再去帮胡屠户的日常生活,现在自己要去走马上任当一方知县,留下胡屠户一人在家范进也不放心。他想征求胡屠户的意见,是跟着他去县城安享晚年,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卖他的猪肉?
胡屠户听完范进的意见,用手搓了下胸口因为刚才杀猪出汗带出来的汗泥,把一条擦汗用的毛巾搭在肩膀上,给范进的茶杯续了些水,说:
“贤婿老爷。”
范进对他连忙摆手:
“岳丈,我们私下无需多礼。你还是像原来那样大声呵斥我说话就行。”
胡屠户把脸一拉,说:
“此一时彼一时啊,你考上秀才时候我去你家还教育你要守规矩,你这要去当县太爷了,我更不能坏了规矩。更何况你们这些举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打不得,骂不得,不然的话,到了阴间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呢。”
范进见胡屠户说话又绕到了文曲星上面,也就不再坚持,他想听一下胡屠户是跟着他去还是留下自己单独过。
胡屠户喝了口茶水,清了下嗓子,范进感觉胡屠户想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便对胡屠户鼓励道:
“岳丈大人有什么难处也尽管说,小胥现在不是从前了。”
胡屠户叹口气:
“唉,可怜我那女儿跟着你吃了这么多年苦,这该享福了,唉,命中但不得这口福啊!”
范进最担心胡屠户在他面前说胡春桃,但这胡屠户却是每次都要提一下。每次提,范进心里就心如刀割。这次提,倒让范进想起一件需要告诉胡屠户的事。范进拉过站在自己身边的桃花,对胡屠户说:
“岳丈大人,你这一提春桃,我这还想起一件事要给岳父大人说。”
胡屠户一愣,看着桃花。
范进:
“岳父大人,我想今天守着您把桃花的辈分改过来。你也知道的,桃花是我捡回来的,她奶奶活着的时候一直很喜欢桃花,可是,唉,不说了。我这想把桃花名字改成春桃,辈分由孙女改成女儿。这样改的目的就是让桃花将来记住她娘的情。”
胡屠户听完,连连说好。范进就让桃花叫胡屠户姥爷,桃花甜甜的叫了声姥爷,胡屠户大喜,接着对范进说:
“我这刚才有句话还不好意思给贤婿老爷说,我这当了姥爷了,就把我的想法给贤婿老爷说一下。”
范进:
“岳父大人,您就直说好了。说完我还要去丁举人家辞行。”
胡屠户:
“你也知道,贤婿老爷,我那荤家(媳妇)在春桃几岁的时候命短。我这些年也没再续弦,你这贤婿老爷做了县太爷了,替我做主续个弦吧,我这老了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范进没想到胡屠户给他提出的是续弦这个事情。他想了下,胡屠户有这个想法也不荒唐,只是现在自己还没上任,不好答应。但也不能辞了胡屠户,如果不答应胡屠户这个事情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范进笑笑,说:
“岳父大人,这个事情等我上任以后找他们落实一下,你就在家放心等着吧。既然岳父大人不想跟着我去县城安度晚年,我也就不耽误岳父大人的生意,有啥事,你就让他们去县衙找我说一声。”
胡屠户高兴的连声说好,看见范进起身出门,又说:
“贤婿老爷,你这年龄续一房夫人还能生个一男半女,范家不能没有后啊?”
范进拱手谢过胡屠户,笑笑,没有接话,接着又从口袋里拿出张乡绅给他的五十两银两,递给胡屠户,说:
“岳父大人,续弦一事你自己也张罗一下,有了银两也不是难事。如果实在找不到,我就上任以后再给你落实。你好好照顾自己。小胥这一别可能一年半载不能回来看你了。”
胡屠户手里拿着银子,使劲捏了捏。听到范进说到一年半载不能回来看他,竟也多了伤感,一滴老泪从眼角流出,自己赶忙擦去,笑着和范进拱手作揖告别。
范进离开胡屠户家接着来到丁举人那里。
丁举人知道范进中举以后没有像张乡绅那样急着去拜访范进,他知道,范进热闹过去这几天一定会来他这里。范进的帖子被佣人传过来之后,丁举人没有待在堂屋等范进让佣人带过来,而是满面春风来到大院门口迎接范进。宾主已经多日不见,范进见丁举人脸上又油光了不少。二人拱手寒暄过后,范进便跟着丁举人来到堂屋,宾主分开落座之后,没等范进开口,丁举人就让身边佣人包来100两银两交与范进。范进推辞了一下,便收下银两,又把桃花从怀里放下。丁举人吩咐一老妈子带桃花去外面玩耍,等他和范举人说完话再进来。
老妈子领了桃花出去后丁举人问范进:
“这是家中爱女?”
范进:
“不是,是我领养的的一个养女,极其乖巧。我这要把她带去任职的县衙,在那里请一个私塾先生叫她认字。”
丁举人用手捻了下脸颊的胡须,又说: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听说你家娘子在你中举那天遭遇不测,唉,有时候我们说的悲喜交加好像是一句玩笑之话,可谁知,不定哪天就碰上了。范举人节哀啊。”
范进谢过丁举人,喝了口丁举人泡的铁观音茶,把来意说了下,最后,范进说:
“举人老爷。”
丁举人急忙摆手:
“范举人,你我现在同为举人,就不存在那些礼节了,叫我老丁就行,或者丁木匠。丁木匠是我现在最喜欢的称呼,哈哈。”
范进:
“那我就直呼丁兄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丁兄讨教一下我明日就要去任职的知县,这期间需要注意哪些事项。你知道,丁兄,我范进这些年只知道读书,那些官场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啊。”
丁举人:
“哎,范进兄谦虚了。还记得你刚来我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吗?那场对话你已经把官场的事情理解的很透彻了。你做知县,肯定比我做的要好。不过…”
范进:
“丁兄,你我不妨直说。”
丁举人:
“范进兄啊,你我小酌几杯如何?有些话,觥筹之间说起来更加酣畅啊。”
范进稍微犹豫了下,丁举人看出范进的意思,说:
“范进兄,你现在回去也是和桃花二人,很是孤单。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又是月亮当空,我们边喝边聊,累了,你就和桃花在我后院一间客房住下,明日回家安排一下前去县衙上任就可以了。”
范进见丁举人想的如此周到,再推辞也无意义,说:
“那就依了丁兄安排。”
丁举人起身对范进说:
“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范进做了一个请的姿态,丁举人出了堂屋,屋里只剩下范进一人。
范进站起身环顾了一下房屋四周,整个家具散发着榆木的清香,范进判断这是丁举人自己打制的家具。堂屋中央的背墙上没有悬挂书法条幅,正中央倒是挂了一幅向山虎的画,范进正要凑近细看画家是谁,门口进来一女子。范进打量了一下,女子端庄美丽,像是读书人。女子进门对范进施了个礼,说:我哥说酒菜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后庭,请范举人随我来。
范进还了个礼,便跟着女子出了堂屋的门,绕过几个亭子来到后院。范进一看,正是第一次见丁举人的那个院子,只是上次满院子丁举人打制的家具不见了踪影。
女子来到一门口,停下,又对范进施了个礼,轻声说:到了。我哥在里边等着你呢。说完,侧身从范进身边走过,留下一缕范进从来没有闻过的清香。
范进走进屋里,只见一张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酒饭,除去一个女佣人在旁边伺候倒酒外,就丁举人一人坐在圆桌旁等着他。
范进挨着丁举人身边坐下,扭头看了下四周,丁举人猜出范进在找桃花,笑着说:
“范进兄,你不用担心,桃花在我刚才领你来的我家妹妹那里,两人玩着呢。你我放心在这里饮酒,一会夜色上来,我们就出门边赏月边喝酒,如何?”
范进:“一切听从丁兄安排。”
两人酒过三巡以后,丁举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满嘴喷着酒气,对着范进说:
“你有所不知啊,范进兄,我平常话不多,好多话只有酒后才能说。但是,我又自己不喝酒,这话就只能憋在心里。憋久了就难受,就孤独,所以,我一个人就开始研究木匠。”
范进平日不喝酒,即便胡屠户带着酒到他家,想让范进陪他喝一点,范进也不能随胡屠户的愿,那时候,胡屠户喝完酒就骂他:妈妈的,你除去认识那几个字,还能干点啥。今天和丁举人三杯酒以后已经渐渐有了醉意。这时,丁举人又端起杯要和范进喝,范进一下想起明日还要去县衙上任,如果今晚大醉导致明早不能早起,耽误了到县衙上任,那岂不是把终身大事一杯酒就给毁灭?
想到这里,范进打了个激灵,酒劲一下清醒了不少。赶忙把自己的酒杯按住,说:
“丁兄啊,你也知道,我明天一早还要去县衙上任,我平常就是滴酒不沾,今日为了感谢丁兄的一片盛情,我已经喝了三杯,再喝就不胜酒力了。请丁兄海涵。另外,丁兄把该叮嘱我的话不妨酒前先叮嘱出来。”
丁举人也没有再劝范进,对范进挑了个大拇指,说:
“好,在酒品上我佩服你,比我强。我的知县乌纱帽就是因为喝酒给喝没得。这个话以后再讲。我现在趁着酒还没醉,给你说两个事情。”
范进上前凑了下。
丁举人:
“第一个就是我那领你过来的妹妹,你看如何?我知道你家娘子在你中了举人那天遭遇了不测,但是,一个知县不能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夫人在身边照顾啊!我这妹妹今年已经35岁了,你虽然大她十几岁,却也般配。你若不嫌弃我这个妹妹年龄大,这桩婚事我就可以替她做主。”
范进紧张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有想到丁举人喝酒以后给他说这事。胡春桃那天不能闭目的惨相,还有手里紧紧攥住的那粒扣子,这一切每天晚上都出现在范进的梦中。其中一天晚上范进做梦梦见胡春桃给他说:相公啊,我们俩的情缘还没有尽啊,你啥时候把糟蹋我的男人找到打入十八层地狱以后,你才能再想着去续弦。在这之前你好好照顾好桃花,不要对任何女子动心。那天晚上范进被这个梦惊醒后坐在床上,不再入睡。对着天空,或者说对着胡春桃的魂影,说:你放心,我范进不把那凶犯缉拿归案,我愧对你这些年为我付出的点点滴滴。
范进一紧张,反而主动喝了一小口酒,定了定神,说:
“丁兄啊,我这刚刚上任知县,万事还没有一点头绪。你说这婚姻大事容我有了眉目以后再细细考虑如何?”
丁举人用手捻了下脸上黑痣上那缕胡须,点点头:
“范进兄说的也是。等你在县衙稳住阵脚后,再来谈论和妹妹的婚事也不迟。这第二个事,就是…”
丁举人拖了下语音,问:
“你知道我给你说过的那个魏刚吧?”
“记得啊。”
“就是这个魏刚把你前任那个知县搞下去的,要不然,这边也不会这么着急让你去当这个县衙的知县。”
丁举人盯着范进:
“这下你知道这个小小的魏刚有多大能耐了吧。”
范进听完,不禁吸了口凉气,然后稳定下情绪,对丁举人狠狠地说:
“丁兄,我倒想灰灰这个魏刚。我不认识魏刚,但我认识他的儿子魏好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