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收好玉佩,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紧,既然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不能杀了齐三、太子
她也绝对不会让母亲妹妹再受之前的惨罪!
还有祖父和大伯...
上一次母亲亡故后,自己逐渐听信了庶妹和张姨娘侄女孟三的那些无端构陷,视祖父的谨严循礼为刻薄,在祖父分府同大伯一家住后越发对他横眉冷对
全然忘了
幼时陪自己跑马采蝶的
也正是这个一生为民、重信守诺的古板太师
姜晚坐在亭子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她觉得自己有太多太多事情要做,有太多亏欠和错误需要弥补
而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情
很显然——祖父六十岁生辰,以及,已然怀胎很可能一尸两命的母亲、弟弟
......
她记得上一次,母亲怀胎稳至七月半,却突然早产
当时她和妹妹正同大伯家的堂姐在铺子里挑马球会的衣服首饰,听了信赶回来的时候,已经生产完
母亲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血流不止,生出来混身沾血的成形男胎也早没了气息
她慌了神,衣裳尽湿的稳婆和嬷嬷哪能治的了早产血崩......
果然,没等到大夫来母亲已是快断了气
嬷嬷拦着不让她上前去,怕吓着她
是堂姐身边的冬青,随身带着药包,朝母亲头上吊了八根针,为她争取了最后两盏茶的工夫
冬青...冬青...
冬青是徐太医的遗孙
徐太医被抄家后,家中女眷沦为贱籍尽数发卖
冬青就是堂姐从城南王伢子手里买的!
祖父过生辰前两日,堂姐身边的翠儿犯事,堂姐请着祖父自个儿出门从市集里挑的,当时她还问怎么堂姐身边少了个大丫鬟
若是冬青在,或许好些!
想到这,她松了口气
多留几个医女在母亲身边总是好的
城里妇科圣手大多是只能出外诊的男医,前世云佳娘子那样,有真才学的女圣手到底是少数
而云佳娘子此时,还不知道身在何处
......
次日清晨,万籁俱寂
地平线才泛起一丝丝亮光,姜晚就醒了过来
她下了床
一面让凝香去同母亲商量今日出门用早膳,一面让画扇去催促妹妹梳妆
两个丫鬟看她这样急切,顿时听命
只留荷香替她梳妆
“荷香,挽个简单些的吧?”
“小姐,青云留仙髻?”
姜晚随口便应下
她只想尽快出门
以免庶妹姜含玉和上一世一样
每每前一夜得知她们要出门挑礼物,第二天一准巴巴的拦在门口,缠着闹着非要和她们一起去,去了又每每挑上一堆破了份例的首饰
荷香只当她是许久没出门,在府里吃得腻味了,才着急去醉仙楼,忙哄到:
“小姐莫急,奴婢手快,定不让您饿着半点。”
不一会儿荷香编好了发,将碧兰棱花双玉簪左右斜缀在发前,又伺候着姜晚穿衣洗漱
今日姜晚一袭淡紫色素绫长裙,衣领绣着半枝莲,腰间坠着红坊的药草香包,环镶金蓝玉镯,轻便而大方
她顾不上吃糕点垫肚子,直直往旁边妹妹的屋里去
才进院内,便见姜词身着淡黄色轻纱云锻,正从屋内跨栏而出
姜词看见她,提裙小步跑来
“姐姐,姐姐!”
是她活泼好动的妹妹没错了
“词儿别跑,小心摔着了。”
姜晚边说边也朝妹妹走去,还没走两步,那小人儿已然到了她跟前,朝她扬唇意一笑
“姐姐,还好我昨夜睡得早,不然今日画扇姐姐喊我,只怕我起不来呢!”
云扇跟在她后面,见自家二小姐这样讨乖
止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哪是昨夜睡得早呢
明明是今日,早早自己起了坐在桌前,也不知道先叫人来梳洗着,若不是画扇来了,她进屋去,还不知二小姐要坐多久呢
“云扇姐姐,你别笑!”
姜词不想丫鬟揭她的短,抓着姜晚就要去找母亲:“姐姐,我们快去找母亲吧!没有预订,万一吃不上了可怎么办呀?”
“二小姐安心。”——凝香从夫人房里出来,正好听见二小姐的声音
“夫人已派阿大去订了,正在前厅等着两位小姐呢!”
姜晚领着妹妹赶紧出了门
幸而庶妹这回没赶上趟,要不她姐妹二人少不得又受烦扰
前世姜含玉每每同她们出门,母亲让各自挑选首饰衣物时
因着姜词讨厌她,她便总是跟在姜晚身后,等姜晚挑定后,再出声说自己也喜欢,姜晚因着她比自己小四岁,起初便总让着她
后来姜晚发现,即便自己再选别物把原来的让她,她也总爱改口
姜含玉从小就喜欢抢她的东西
后来以为姜晚死了,竟也愿意做齐珺的继室
可惜十年前她只以为是这个庶妹真心当她作亲姐,才粘着她,跟着她,喜欢和她买些一样的物件
甚至她姨娘在母亲死后带自己姐姐一家四口入府,姜晚也不曾为难她母女半分
可那天火里,柳氏的一番言论、母亲死后张姨娘风尘出生却悄声做了府里的继室夫人、庶妹翻身做了齐三的世子妃...
说这对母女全无心机,她已经是一点都不信了
张姨娘在母亲去世前的谨小慎微,母亲去世后的变本加厉,姜含玉从小的觊觎争抢此刻都被放大在姜晚脑海中
如今,她不得不防
......
马车自府门前缓缓驶入街道
日光明媚地照在朱雀大街上,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
不多时,就到了醉仙楼下
醉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里面多是些时新口味,量小精致
一共分为三等坐席
吃食既有京城本土的席面,也有扬州甚至西域、辽国的部分菜式
既能吃些千金之价的贵胄佳肴,也向平头百姓开设侧厢的平价酒菜
而姜晚,京官家眷,祖父为当朝太师,已故太子太傅,现太孙傅,册国子监主簿,伯父现任礼部侍郎,父为国子监监察史......
通常都是吃上等席面
故此才下了马车,就有管事来迎
请三人入上等雅座
上楼间隙,醉仙楼李主事急急下楼
她是贵客,由管事相迎
何等贵客?竟要这京城最大酒楼的主事去迎?
她回过头去
正见一男子身着冰蓝色直襟长袍
腰束白祥云纹款腰带,其上挂了一块墨玉
他身形清瘦,面色微白,虽坐在轮椅上,却不显颓色
眉眼修长疏朗,眼里照着晨曦光亮,宛如润玉上的一点莹泽
看上去柔和
实则坚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