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醒了？”
清脆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混在无数其他嘈杂的、充斥在她脑子里的议论声中
显得温柔、又带着几分熟悉
姜晚缓缓地睁开眼 “凝..凝香？”
怎么会？她不是陪着妹妹去...
姜晚随后意识过来，自己怕是已经身在地府，才得以同早就因为护着妹妹而惨死他国的凝香相见
可…凝香为何是这样一副十四五岁的模样？
“小姐，你果真是醒了呀！”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晚一时愣了
“小姐？你这几日可把我们愁坏了，让您别同三小姐去摘莲子，怎么还偷摸着自己个儿去了呢？”
“什么？”
姜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以为凝香不记得她，或是不记得那些发生的事了
“您醒了就好，过几日就是太师爷六十大寿，您再不醒呀咱们就来不及准备礼物了！”
凝香边说着边拿着帕子替她擦拭额头
这熟悉又相隔已久的感觉
姜晚鼻子一酸，也不在乎她是不是忘了事
姜晚愣愣地看着凝香
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许久，她叹了口气
“凝香…你在这儿，可见着我母亲和妹妹了？”
她一边怕凝香说出否定的答案，怕自己再也不到
一边又宁愿母亲和妹妹早早入了轮回，忘记那些委屈
...
“奴婢让画扇去请夫人和二小姐来，小姐莫急。”
姜晚赶忙拦住她，怎么能让母亲知道，她这般惨死的模样？
“还是我梳洗一番，去见母亲吧。”
小姐这么说了，凝香自然没有不应的
她将姜晚扶起，替她穿好鞋
姜晚起身看着房间里的摆设，赫然是她少时是闺房
紫檀木的三围大床
前厅的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色彩明丽的画轴，大木窗的纱布上也绣着鲤鱼戏荷和牡丹盛开的式样
细纱透着外面的日光，整个房间显得十分亮堂
熟悉得没有半分地府恐怖的气氛
倒像是...倒像是，那后头十年只是她的一场大梦，从未真实发生过
她起身打量四周，梳妆台上摆着的都是她儿时的玩意，彩陶兔子、金丝镂空又绑着红缎带的簇团、木雕的乌龟子...
姜晚正准备伸出手摸一摸，动身刹那却有光照得她晃眼
她看向铜镜，里面照着她十三四岁时的模样
怎么回事？
姜晚低头看着自己，的的确确是不像是二十多岁的身体
难道人死了，还能回到小时候吗？
...
凝香拉了拉床边的红线铃铛，不一会儿从外面又进来两个蓝衣服的丫鬟，端着水盆准备给她梳洗
那两个人赫然就是少年模样的画扇和荷香
其中一个蓝衣服的丫鬟开口问道：“小姐饿不饿？”
姜晚看着她，愣了愣，画扇啊，三年前葬身火海的画扇...
只有自己也被烈火灼过，才知道是那样痛
姜晚一时痛上心头，拉着她的手问道：“画扇，你痛不痛啊画扇？”
画扇才放下水盆，听见她这样说，还以为是小姐掉水里摔疼了在诉苦
连忙问道：“小姐可有磕碰到？饿不饿？方才荷香让张妈做了桂花羹、紫米团子和玉米酥，都是您近来爱吃的，可还要吃些别的吗小姐？”
姜晚起初以为是三个丫鬟集体失忆了
见到母亲和妹妹才感觉，好像所有的人都忘了
可那么惨那么痛的事情，怎么会忘了
怎么会都忘了
怎么能都忘了
......
“姐姐，母亲说等你醒了就带我们去给祖父挑生辰礼物，我都等了三天了，不如我们现在去挑吧？”
姜晚闻言，看着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人，锦衣华服，倒真像是回到了她少年闺阁时期
尤其是妹妹姜词此刻这样一副天真模样
她不自觉想，都不记得了，也好
姜夫人看大女儿呆呆的不说话，开口对姜词道：“你姐姐睡了这么久才起，怎么直接让她去陪你挑礼物呢？今日就在家喝药，明日一早我们一同去，也好让你姐姐去太师府里给你们祖父报个平安。”
姜晚几日不醒，连太师都闻了信
平日里分府不去请安也就算了，这下孙女落水醒了不去同祖父报个平安确实不合适
姜晚点点头：“听母亲的。”
姜夫人觉得女儿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以为是落水受惊的缘故，忙让嬷嬷去请大夫再来号一号脉
姜晚也觉得母亲很不一样
细看之下她才发现母亲腹部似乎略微鼓起...
昔日母亲难产，她分明请了明空大法师为母亲和弟弟超度，当日法师信誓旦旦说会将弟弟超度，来生无病无忧，安康一世
法师没能将弟弟送入轮回吗？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派去请大夫的嬷嬷竟带着净悟大师折返回来
光头大和尚朝着母女三人缓缓行礼，目光却停留在姜晚一人身上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小衲今日叨扰了，阿弥陀佛。”
净悟法师是明空大法师坐下大弟子，声名在外，今日主动前来，姜夫人哪会觉得叨扰，当下起身回礼
“不叨扰不叨扰，师父前来本是我一家的荣幸，怎么回是叨扰。今日既有这般机缘，且留下喝两盏热茶再走也不迟。”
净悟微微点头
姜夫人自令人下去烧茶
“师父今日前来，可否为小女看上一看，前些日子，我这大女儿一时不慎竟就在这院子里落了水去，不知...可何有不妥当的？”
“昨日师父夜观星象，西北牛邙渐淡，我今日也是为此而来。”
姜晚盯着净悟，仍是一心以为自己、府里的嬷嬷丫鬟、母亲妹妹都身在地府团聚
她不由得思忖，净悟大师是何时亡故的？
竟然一点消息也没透出来？
这也实在奇怪，如果人死后就忘了一切回到从前，那...
净悟抬头瞥了她一眼，随即对姜夫人道：“小姐忧思过重，不知府里东南端可有亭院？”
自然是有
大和尚说是要谈些道法解一解她身上的煞气
姜夫人便命人端了茶果，叫丫鬟们都守在五米开外，
留着他们两个单独坐在花园边的亭子里
“大师父作何要同我私谈呢？”
姜晚想不通，总不能是因为自己猜测了一下他的死因，被他看出来了吧
“小衲方才并非虚言，小姐面上的确忧思过重。”
“那...如何解呢？”
既然他这么说，那咋办，只能是见鬼说鬼话咯
“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前来的确受明空法师所托。昨夜师父夜观星象，发现紫薇星旁一颗本暗淡的玄星突然闪烁，师父占卜求卦，卦在小姐。”
“什么意思？"
姜晚听不懂一点
“十年前法师算出皇长孙为帝星之象且将此事暗暗相告于太师以及太师长子，也就是您的伯父，是以太师府几乎全力支持皇长孙。”
“可三年前，帝星晦暗无光，是陨落之象，也就是说皇长孙虽是难得的明君之象，但命有大劫，且易早逝。法师一度祈福无果，直到...”
姜晚忙追问，“直到——？”
“直到昨日...一切都推翻了，又好像是已经发生但重来了，而转圜之机...”
姜晚蒙了，这意思是，她真的有翻盘重来的机会吗
“师父，你的意思是...”
姜晚抬头对上净悟的眼神，眼底里都划过一丝惊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随即姜晚望向别处，重来了，竟然是重来了！
悟净递上一个锦盒：“这是师父在佛前供奉了十余年的玉佩，还望小姐精心收好，勿要告知他人。”
姜晚闻言，不知该收不该
难得是要她替皇长孙躲过这一劫吗？
如果这样，她可不敢收啊
“师父说，一切随缘，适当之时做适当转变，小姐不必有压力。”
他将锦盒留在桌上，便起身而去了
姜晚遂将玉佩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