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辰逸风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前面十几年绚烂肆意的片段匆匆而过,快得像是一场错觉。
灰调的办公室里低头站在经纪人面前,窗外透进来的白光刺目。
一份半厘米厚的合同砸在了脸上,从脸侧滑落的同时,纸页上订书针勾起一条鲜艳的血丝。
屈辱,刺痛。
经纪人冷笑一声毫不在意,语气鄙夷刻薄:
“还没醒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这个圈子不火就是罪,等你火起来别说唱歌了,犯法都有人替你挨枪子儿。追求梦想说着多好听,你不也是因为穷才签合同的嘛,要不是因为这张脸,你以为公司图你什么?别给我给脸不要脸!”
争辩。
“违约金额不合理…”
得意。
“你签了,它就有法律效力。”
只记得最后耻辱地低下了头,离开了办公室。
剧组镜头前一个个落在脸上羞辱刺痛的耳光以及导演工作人员刻意无视的态度。
周围的人刻意踩一脚的挖苦和欺辱…
酒店包间里陌生男人下流恶心的眼神…
怎么也打不开的房门…
铺天盖地的丑闻和污水如潮水一般汩汩涌来,灌注着他的口鼻,渗入进骨髓血液里,让他喘不过气来,从内到外的冰冷。
母亲病倒的身躯…
一个个崩溃窒息,歇斯底里的夜晚…
医院打来的病危通知电话,伴随着医生无能为力的叹息。
一帧帧画面如观影般在脑子里放映,各种羞辱的,挖苦的,讽刺的话语回荡穿梭在耳里,轮轮转转到最后——
是心心念念女孩愧疚自责的泪水道歉以及那束刺透黑暗的光。
“啊……”
他低吟了一声,从睡梦中惊醒,浑身仿佛拆卸重组的酸痛,脸上一片冰凉,已是泪流满面。
转头,破晓时分,天光大亮。
激荡灰暗的噩梦之后,心里只剩一片平静与释然。
……
危羽瞳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话题在网络上被激烈讨论过后,一些无法解释的,更深的事情就被挖出来了。
辰逸风的遭遇被人们所同情和惋惜,白雪染所作所为不可饶恕天理难容。
但是当年引起所有黑料开端的“开房照事件”却没办法澄清,各路大神利用多种设备检测审查,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照片是真的。
评论区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就开始躁动了:
【嘻嘻嘻别洗了别洗了,再洗你家哥哥就瞒不住了】
【虽然谈恋爱不犯法,但是他当时不是也才成年吗?不能接受】
【又当又立,既然这么小能跟别的女的去开房,后面又为什么无法接受白某的潜啊,嫌给的太少?】
【我看图片上的女孩子好像是不清醒的,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也jio得,可能就是米笺…】
【我敲哈哈哈,洗着洗着发现不小心好像挖出了犯罪史,当时成年了吧?懂法律的来说说这个要判多少年?】
虽然有坚信辰逸风为人的死忠粉在底下极力争辩,但碍于没有证据,她们的话语只能被淹没。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圈子对人无端生出的恶意揣测。
一个想法在头脑里渐渐成形。
“这是自毁名声。”
韩临冷静的话在耳边响起,仿佛是看透了她的想法。
“是,但也可以叫做承担责任。”危羽瞳微微一笑,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改变想法。
韩临刚想说话,来电铃声响起。
危羽瞳接通了电话,父亲稳重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来公司这边,别想随便做决定。”
说罢挂断电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韩临先站起身,掂了掂手心的车钥匙,语气里是淡淡的轻蔑和倨傲:
“先去看看吧,我不相信路会这么绝。”
危羽瞳眼神微动,好像除了在她身上,他对一切已知未知的困境都是成竹在胸,认定了,就拼尽全力用尽方法去掰倒,从没放在过眼里。
一如三年前的决定,想要做到,就一定会做到。
多大没关系,多难没关系。
那种底气和傲气仿佛是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
“好。”
两人驱车来到了启浚。
会客室里,见到了危成和张叔。
“看到形势翻转了?”危成淡淡地看向她,“想在微博上承认你和他的那一段不成熟的早恋,分担过去一部分骂名对吧?你还是想想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我挑起的开端,一张图片他们已经脑补到灌酒犯罪上了,如果不澄清只会让事实被歪曲得更多。”危羽瞳语气平静。
“然后呢?一切就会如你所想被他们认定为单纯懵懂的爱恋?你错了,事情只会更加失去控制,群众的恶意是你无法想象的!”危成训斥她。
“那也是我该承受——”
危羽瞳话还没说完,会客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一身西装的危珣闯了进来。
“你这像什么样子?”危成皱眉呵斥。
“我管他什么样子!”危珣不管不顾地吼了一句,把在场的危羽瞳和张叔都吓了一跳。
却见他直直看向了她,冷声问道:“你想去微博替辰逸风解释洗白,说照片上的人是你对吧?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只算个受害者?到最后还要你一起承受骂名!”
危羽瞳没心思在意他的语气,皱眉反问道:“你知道照片上的人是我?”
“你是我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所以—”危羽瞳开口。
“所以那件事情瞒着的一直只有你而已!”危珣直接打断她的话承认,气息不稳,“不然你以为,如果不是他当年有原因,我会放过他吗?”
看他气得浑身颤抖,危羽瞳蹙眉:“小珣—”
“你别叫我!我先说好了——这件事我不同意!如果你执意去做,我会让他付出更惨痛的代价!”危珣咬牙恶狠狠地放了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危羽瞳心微沉,以前无论叫干什么都是乖巧听话的,这是他头一次语气这么激烈地对她说话。
小珣的性格很大一部分遗传了爸爸的说一不二,要是真的背着他的意思来,他保不齐真要对辰逸风做什么。
真是越长大越管控不住了,像个叛逆来迟的小孩似的。
想打一顿。
……
居民楼。
“所以,当时拍了你们照片的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