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咚’的一声巨响。
甄茵直接从高处落到地上,荡起一阵灰尘,呛到她的鼻腔,惊起轻咳。
她想伸手捂着鼻子,却摸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遮盖住她的整张脸,取下来一看,是个张牙舞爪的羊头脸面具,材质摸起来有些像是树脂。
甄茵把面具又戴了回去,这才开始打量这个世界的生活环境。
从屋内的装饰来看,是皇宫独有的,但这里怎么这么脏,活像是几百年没有住人的,她仰头看去,导致自己从高处落下的白绫正飘飘然悬挂在梁柱上,不远处的地上还反倒着被踩过的小凳子。
自杀?
小玉玉表示赞同:是的哦,仙子,这具身体的记忆在这儿。
甄茵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怪不得白绫断裂前她就觉得很是窒息。
她闭上眼睛,熟练的打开记忆翻看起来。
身体的主人本名叫贝尔,是隐世女巫家族最后一个继承人,她天赋异禀,但是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趁着家里长辈不注意就偷跑了出去。
因为贝尔没跟外人打过交道,她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好人,轻而易举地被中原人用一罐香甜美味的酒水灌醉,打包带走。
说是在她身体里下了不定时服用解药就会死的剧毒,命令她进宫选秀,还给贝尔起了一个中原人的名字——甄茵。
贝尔,也就是甄茵,凭借出众的容貌瞬间在秀女中站稳了手脚,被老皇帝点中收做了美人。
当夜皇帝就打算把她洗干净裹上被子送到自己的被窝里。
懵懂的甄茵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但她学会了什么叫不轻易相信别人,她祈求萨满的保佑。
在老皇帝掀开被子准备一亲芳泽的时候,却被一床的山羊头吓得萎了,仓皇之下跑了出去,在皇后的宫中休息。
从那日开始,皇帝一看见那张灿若桃花的面容就浑身燥热,但是每每这个时候山羊头就不停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老皇帝的欲望被后宫所有宫妇看在眼里,不管是早就扎稳了自己势力的皇后贵妃,还是跟她同批入宫伺候的美人嫔妃,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不由的产生强烈的危机。
如果真的让老皇帝进了甄茵的温柔乡,怕是现在所有人都要失宠了。
一个庞大的网密密麻麻地把甄茵捆了进去。
她们开始对她特别殷勤,又是送吃的又是送首饰,有事没事要邀请她到处走走,这一走就出了大事,甄茵的左脸被一个尖锐的石头划了约莫十寸的口子,破了容。
虽然那张脸的美貌因此掉了许多,但在宫妇中依旧是顶尖的。
到了这个时候,皇后贵妃已经不把这个新奇之秀放在眼里,撒手不管了。
但其他并没有得到老皇帝目光的宫妇,她们嫉妒甄茵,想着要把她打入尘埃。
宫妇中有个跟她一起进宫的秀女,被封了个常在,姓应。
她受过一次老皇帝的临幸,在夜间听见皇帝满头冷汗,胡言呓语,对山羊惊惧非常,自己掏了腰包给甄茵送了这个山羊头的面具,让甄茵遮脸用。
女巫族尊崇萨满,认为山羊就是最尊贵的化身。
收到这种礼物甄茵自然是喜爱非常,每日都戴着,跟应常在格外亲近,还主动且欣喜的向应常在分享了属于自己的女巫族服饰。
应常在转头就把这个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了老皇帝,她说甄茵似乎一直在不安好心的诅咒别人,玩一些诡异的东西。
最近大皇子一直倒霉,还摔断了腿需要安养,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甄茵在背后搞鬼。
老皇帝膝下子嗣只出了大皇子这一个皇室血脉,自是看的比眼珠子还紧。
最近又被甄茵一直戴着爱不释手的山羊头弄得心烦,派人去搜查甄茵住的寝殿,果真搜出了很多娃娃还有一些恶心的虫子。
老皇帝大怒,不仅把那些甄茵从女巫族里带出来的东西一把火全烧了,还把甄茵打入了冷宫,让她自生自灭。
甄茵自此恨上了老皇帝,认为他非常坏非常坏。
搬到冷宫也挺好的,人少而且老皇帝也不会再用那种黏腻恶心的眼神打量她了。
没人尽心尽力的伺候她,她也不在意。
她渐渐自己学会了缝丑娃娃,自己找虫子养。
宫人大多在背后说她脑子不好,怕是受不了打击疯了,甄茵也都当没听见。
即便如此,麻烦依旧在三年后找上了门。
后宫那么多宫妇,皇帝也非常努力的耕耘,所有宫妇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老皇帝认为他们没用极了,当即就要杀人,恰好要被杀的那个依旧是之前的应常在,她混了三年也没提位份。
应常在情急之下想到了之前栽赃甄茵的损招,她直接把生不出皇子的锅一把扣到了甄茵的头上。
老皇帝昏了头,被应常在三言两语哄着相信了,再次搜出了娃娃和虫子,一看,比三年前的长得还磕掺。
噩梦从此开始。
老皇帝直接下令,有一日算一日,只要这宫中没有宫妇怀上孩子,就每日把人拖出去打一顿。
挨打挨的习惯了,甄茵也逐渐麻木了,她不再做娃娃,不再捉虫子,她每日不是在被打就是在担心被打,梦里她都在挨打。
这段痛苦的折磨在三个月后的昨天戛然而止,她直到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没被打。
紧接着下一个想法就是她想要解脱,从这深宫中解脱,她很后悔跑出女巫族,她想投入萨满的怀抱。
于是她在今日一早的时候就扯了条白绫准备结束生命。
小玉玉探查到她的生命迹象消失了,于是就把仙子的灵魂拽了进来。
甄茵把这段庞大的记忆全部消化完,她睁开眼睛,觉得自己身上萦绕的怨气已经化作了黑雾,紧紧缠绕着她。
甄茵无奈感叹:好命苦的一个人。
小玉玉也陪着观看了全部的记忆,此时还在憋闷,它不是人,不理解为什么凡人的恶念这么大。
甄茵把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她要先看看自己脸上的伤成什么样子了。
她把蒙满灰尘的房间全部翻看了一遍,最终在衣柜的下面找到了一块被摔的龟裂的铜镜。
甄茵认真想了想,似乎是某次被打的时候摔成这样的。
借着铜镜的反映,她看见了左脸上斑驳攀附的疤痕,在她白皙的小脸上微微泛起淡粉色,并不狰狞反而像是可以画上的特效妆。
她伸手碰了碰,疤痕甚至都没有凸起,就像一条粉色的线条,完全影响不到整张脸的美感。
从玉瓶中扯了几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轻轻贴在疤痕上,瞬间与皮肤融为一体,疤痕化作了枝条,石榴花红的娇艳,将甄茵艳若桃花的面孔衬得潋滟动人。
殿门忽然被推开,甄茵一脸平静扭头看过去,身体却轻轻颤抖起来,脖子也不自觉的缩了缩。
这具身体已经被打出阴影了。
只见一个宫女端着木盘婀娜多姿的走进来,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即便她刻意佝偻着腰背,依旧能看出她的身影颀长。
她的脚步很稳,每一步的距离就像精心测量后一般分毫不差。
“娘娘,该上药了。”
宫女的年岁似乎不大,声音在变声期,清朗悦耳,雌雄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