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大叔的声音变的更加低沉，“早晨的时候，我就被拉走了，再没见过心迪。”
“再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他抢出了文书？”陈小妹睁大眼睛问。
李大叔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讲下去：“刚走前三年，我不知道自己家人在哪，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甚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直到第四年，我收到了心迪的信，和我说了家人的情况，我才发现，我的心还会跳。”说到这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那封信，是他沉闷的日子里唯一的阳光吧？
荆红妆默然。
陈小妹又问：“为什么要到第四年？”
李大叔摇头：“前三年，他也不知道我在哪，也在想办法打听我的消息，直到第四年才知道我的下落，可又不能确实，就试着写封信，没想到真的到了我的手里。”
“后来呢？”荆红妆又催一句。
“刚开始，他只敢说说我家人的情况，再后来，他悄悄的暗示我，生活要变好了，于是，我终于等到那天……”李大叔说着，想到那一天举国的欢腾，忍不住落下泪来。
“直到去年，你的问题落实才回来吗？”荆红妆问。
李大叔点头：“我回来的突然，心迪不知道，我家人也没回来，乱了好一阵子，隔了几个月才联系到心迪，和家人团聚。”
“这一次呢，是你想卖厂房，还是牧心迪劝你卖掉？”荆红妆问出一句关键。
李大叔稍稍一默，低声说：“是心迪。我厂子没了，房子也没了，一家人回来，只能在大杂院里挤半间屋子。这个时候，心迪拿了厂子的文书来，和我说，厂子烧了，但是地在，或者可以卖了。”
“去年的事？”荆红妆问。
李大叔叹气：“是今年二月，年根上的事。只是，烧成这样的厂子，离城又远，哪里卖得出去？我就只好在那里放着了。”
“牧心迪什么时候又提起这件事？”荆红妆问。
李大叔看看她，有些心虚，低声说：“十几天前吧，他和我说，有……有人在买地，可是……可是像是不愿意他插手，就……就教我怎样……怎样找到……找到小古……”说着，抱歉的看看古少杰，低声说，“对不住。”
“少杰答应之后，你告诉了牧心迪，是他让你想办法把少杰带开一会儿，他好和我说话？”荆红妆再问。
李大叔听她全部猜中，只能点头。
陈小妹睁大眼睛说：“李大叔联系到少杰哥，嫂子也已经答应买你这块地，牧心迪为什么还要来？还谈什么？”
李大叔看看她，又看看荆红妆，慢慢的说：“因为那些年，他帮过的不止是我。”
所以，这是当初，牧心迪在那一场狂乱里清醒，发现那完全是一个错误，还是选择留下，是为了能帮到这些人吗？
这一瞬间，荆红妆心里对那个年轻人倒多了一些敬佩，微微点头说：“谢谢李大叔。”
也就是说，结束了谈话。
李大叔看着她，迟疑好一会儿，嘴张几次又阖住，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来，默默点头，起来下车。
古少杰不安的喊：“嫂子。”
荆红妆说：“嗯，我们先回去吧。”
也就是说，这厂房不买了。
古少杰再不多问，立刻跳下车，向李大叔看一眼，上驾驶座，开车离开。
陈小妹看看荆红妆，轻声问：“嫂子，那位李大叔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个牧心迪倒是个好人，那厂子，真不买了？”
荆红妆靠着车壁，把刚才李大叔讲的话又仔细过滤一遍，这才轻声说：“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我约了牧心迪的事，你先不要和少杰说。”
陈小妹吃惊的问：“嫂子，你打算一个人见牧心迪？”
荆红妆见她一脸紧张，忍不住笑起来，安慰说：“怕什么，前门茶楼人很多，又是大白天，他能把我怎么样？”
陈小妹还是不安：“要不然，我陪嫂子来？”
荆红妆摆手：“我约那一天，是因为那天我没有课，你来干什么？”
陈小妹咬着唇，没再说话。
回到家里，在叫门前，荆红妆压低声音向古少杰说：“这一两天，牧心迪的情况你再想办法查一下，尤其是当年和他有关系的受害人，我需要证实李大叔说的话。”
古少杰知道她是顾虑易大嫂的感受，微微点头。
陈小妹先进了门，听古少杰说不进来，又探头出去笑说：“少杰哥，我们下午不出去跑，晚一点我自己回学校，你不用专门过来送我。”
“好！”古少杰随口答应，直接开车走了。
易大嫂重新闩上门，跟着两人回来问：“怎么，又买下了？”
荆红妆耸肩：“没有，这个地方我还要想想。”
易大嫂连连点头：“哪能是个地方就买，人家当你是冤大头。”
荆红妆好笑说：“当我是什么不要紧，重点是我自己觉得划算。”去洗了手，逗着两个孩子说话。
陈小妹自己回学校，半下午就收拾要走，见荆红妆要送，忙把她推回去，好笑说：“我走这么多趟，你还怕我丢了？”自己出去把门带上，催她闩了门才走，却在第二个路口悄悄拐了相反方向。
周二晚上，古少杰过来，悄悄向荆红妆说：“这几天我找那几年出事的一些人打听过，他确实帮过不少人，还遇到一家，就是他带人去抄的，家被砸了，男主人被打了，只是最后他拦着没有让抓人，最后临走，他悄悄和男主人说，让他们躲一躲。”
“之后呢？”荆红妆问。
“那家人连夜躲去乡下，隔了两年才悄悄回来，风头已经过去，再没有人找过他们麻烦。”古少杰说。
看来，牧心迪真的在尽力保护一些人。
荆红妆沉默一会儿，轻声叹口气说：“看来，凡事不能以偏概全。”
古少杰点头，正要说话，易大嫂已经过来听到，问：“你们在说什么？”
古少杰顿时觉得不安，看看她，又看看荆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