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日月更替,西溪花间却依旧繁花似锦,如同5年前那般。
月色的照耀下,刚下过雨的院内水渍折射着院内光影,如同仙境般晶莹清亮,园中的朦胧微熏的竹灯更添几分夏意。
虫声起伏,夜风微凉,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新气味,本就有些寂静的晚上,却忽然传来一串轻轻的,细细的呻吟。
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卧榻顶头挂着着葱绿绣花花卉浅碟绢缎,层层堆叠。
一抹倩影在帐中微颤,女子修长白皙的足尖缠绕着红色褥被,弯曲的脊背伏在其上不断起伏抖动,清瘦的颈脖也漫出轻微的汗珠。
无力的双手撕绞着轻薄的床帘,下一瞬,尖锐的指尖划破了上面的绣纹,撕扯下来的纱布也被紧紧攥在手中。
从云还是如同当年容颜丝毫不减,身子依旧带着那股病气。今夜的容貌却破天荒带着血色,娇艳绝伦,不施脂粉的唇色却仿佛要从里淌出血来,笼罩着死亡的气息,如同燃烧着生命般。
竟然会突然功法反噬!还以为这些年都好转了些,结果依旧如此……
她难耐的攥着撕扯下来的纱布,强压着全身如同刀割的痛感,神智也逐渐迷糊。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让司溟出教找那劳什子益功草给她补身子,还有那烦人的“正派”们……。
“额……”
又一阵钻心刺骨的寒意和痛楚袭来,从云不禁痛呼出一口气。贝齿死死咬住异常血色的下唇,指甲发白。
自从半年前霄鹤宗和无舍教彻底撕破脸面,作为所谓的正反派的矛盾,也逐渐露出原貌。
霄鹤宗的掌门余月韶,秉承替天行道的名义多次围剿他们,薄司溟本就和他还有着弑母的不共戴天之仇。
目前早已全面撕开表面的和睦假象,瞬时江湖动乱不堪。
薄司溟也为了让她避开所有危险,便长时间在外解决斗争,不让她涉及任何危险。
可惜,从云和薄司溟本就有着同命蛊,一同练习教内禁术功法——血雨鬼术。
每月从云修炼的副卷都会导致不定时的反噬,全身痛苦难忍,体感寒气逼人,只有同为血雨鬼术的主法功力传输,才可缓解。
而目前,也只有薄司溟和薄夜二人。
今日原本不是会发作的时期,但却没想到提前……常备的药物已经吃过,但是怎么还是难以缓解体内的寒气和疼痛?
从云此时此刻已经焦头烂额,一边维持自己的清醒,一边又恨不得自己晕过去。就算想发书信传唤薄司溟回来,此刻也力不从心。
她纵使万般,也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她的不适,毕竟这个秘术一旦泄露,她和薄司溟的死穴便等同露出给敌人。就算是教内的人,也没有一个人可信。
和薄司溟修炼同册的薄夜......也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额……啊……疼……”
在最后失去意识时,从云也不想喊出住在院子一旁的那个人名字。
直到唇角被咬破,一丝呻吟泻出,她眼神逐渐溃散间,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进帷帐……
一股暖意逐渐温暖着从云瑟瑟发抖的身躯,似曾相识的温度让她格外眷恋,身体不禁靠近那股暖意。
薄夜此时眼露出几分焦急,紧紧抱住已经失去意识的从云,加快了舒缓筋脉的传输,看着脸色逐渐缓和的从云,冰冷深黯的眼底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他垂眸看着倔强的女子,薄唇紧闭,一双狭长的黑眸带着几分冷酷的锐气,此时的薄夜已然不是当年带有稚气的模样。
“呃……”
从云感受着浑厚强劲的内力温和,几乎麻木的痛感让她清醒几分,睫毛微颤着睁开双眼,想近些看清面前模糊且熟悉的身影,不禁费力的抬起双手。
指甲由于前面忍耐时的抓攥,指缝间漏出几丝血痕,精致如同白瓷的指甲上晕染开犹如玫瑰盛开的血痕。
她轻轻的抚向眼前模糊的面庞,动作轻柔至极。
终于……回来了……
指尖温润的触感让她急切的揽住他的脖子,额头亲呢熟练的贴上脸颊。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已经僵硬的薄夜,冷清漠然的脸上露出几分慌乱。
只听见暖香中的委屈沙哑的声音:“司溟,我好冷啊。”
刚才还有些火辣辣的脸也瞬间冷静下来,眼中蒙上一层冰霜。此时薄夜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从云把他认错成了薄司溟……他的义父。
眼神中闪过一片异色,从云此时没有等来对方的任何反应,也有些疑惑。
“……是我,母亲。明月奴。”薄夜想开口告诉她,是他。
但平时冰冷平静的声音却不知如何开口。
从云也力不从心又继续陷入了昏迷,霎时间房间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薄夜此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维持着目前坐立难安的姿态,运转功法默念口诀,继续传输着内力。
身上的冷香瞬间弥漫开来,从云柔若无骨的躺在怀里他,薄夜只好虚虚拥着,生怕伤到。
义父这次外出时便告知过他,如这段时间从云夫人有反噬的情况,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用尽全力去缓解义母的病症。
但是母亲却死死咬牙,没有叫义父,也没叫他的名字……竟然还迷糊到把他当成义父,也不愿意首先相信,是离她最近朝夕相处的他……
他胸口一紧,竟有些不知滋味,阵阵刺痛隐隐传来,抚摸向自己的胸口,自己的气息没有紊乱。
“…咳咳……你……怎会(回)进来?”
薄夜还以为此时她已经认出他,询问他怎会进来房中。
“今日母亲没有点青鸾灯,我怕出了什么事情。”
青鸾灯是从云每晚睡前都亲自点亮到天明,因为灯光柔和,会折射百鸟灯影,深得从云喜欢。
平日也不会让侍女动手,都亲力亲为。平时以防薄司溟夜间回来或者自己夜半起身,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这么早就熄灭。
薄夜说完,垂眼便看到从云刚才挣扎不小心凌乱的衣物,毫不自知的透着艳丽旖旎。身上冷汗沁透的纱衣,全身都透着粉色的热气,晃了一下他的心神……
但也仅一瞬便恢复正色,避开视线,内力一托便细致的帮忙拢回衣物,挡住春光。
闷哑的嗓音响起:“母亲,明月奴失礼了。”
“嗯?”
从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扶额闭眼缓和:“……咳……咳咳……”
薄夜赶忙小心翼翼的将被子轻轻披在她的身上,指腹边下意识擦拭掉她唇角咬破的刺眼血渍。
加快运转功法默念口诀……
从云也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四肢的温暖,熟悉的运转功法无一不在缓解她体内筋脉的嗜骨之痛。
没想到薄司溟竟然真的回来了,也许是这份安心,倒是让她有些放松的躺在他的怀里。
夜色格外的明亮,也让昏暗的帷帐之间二人的距离更加清晰。
稍片刻后,从云逐渐恢复了视力,意识也逐渐清醒。慢慢睁开眼,却逐渐清晰的倒映出还有些少年气的清峻冰冷面容。
从云还有些晕沉,对于哪怕已经生活这么久的薄夜,她依旧对他有所忌惮。不仅是因为他已经能匹敌司溟的鬼才,还有她不同常人的直觉,一直对他亮着危险的红灯
此时她的精神瞬间紧绷,意识瞬间清醒。
怎么是明月奴?!
从云怒火中烧看着面前的人,温柔倚慰的姿势,更是像被烫伤般飞快的拉开距离。
却不想情急之下心头淤积,两眼一黑,喉间一股腥甜便吐出血来!
薄夜刚想看看情况,便被一扇耳光打醒,火辣辣的刺痛感袭来……他习以为常,冷静乖巧的垂眸候在一侧,自觉得如同往常和从云拉开距离。
虽说是从云气急之下的动手,但由于此时力气还没恢复,倒是不算有力。
只不过指尖划过割破了他的脸颊,白皙的脸颊明晃晃的挂着一道血痕,显得格外刺眼。
薄夜见从云有些快晕倒的模样,又赶紧在床边跪下,知道她此刻更需要内力的疏导,冒着她阴冷的视线,手依旧抓着从云纤细的手腕,动作温柔的传送着内力。
从云哪怕想甩开,但试了几次都纹丝不动。
看着他默不吭声的模样,从云咬了咬牙,想起晕沉之时把他当作薄司溟的姿态,更是恼羞成怒,气愤的叫到:“明月奴!!你竟敢如此放肆!!咳咳……咳……”
却不想嗓子沙哑得几乎没法用力,也只是浅浅声响,更像小猫般的撒娇,更别说威慑力了,脸色更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