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隋穗没有在家里过夜，吃完晚饭之后就和渠意一起回了湖心亭。
一路上隋穗都没有什么表情，渠意偶尔偏头看他一下，担心他情绪不好。
但渠意看不出来什么，隋穗好像只是在出神，并没有什么坏的情绪，他看不清楚。
在路边绿化带从余光中一下下闪过的时候，渠意借着从外边漏进来的灯光看了眼隋穗。
骤然间，他发现隋穗好像有点变了，原先无论隋穗想什么他都能看出来的，无论有什么情绪，多数都是表现在脸上。
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渠意都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隋穗刻意隐瞒，已经到了说谎都有些炉火纯青的地步。
渠意觉得有些烦躁的，他从前觉得隋穗是一张白纸，什么都用颜色鲜艳的笔划在干净的脸上。
最近有些变了，算起来他们谈恋爱没有多久，渠意不想觉得是因为和他在一起，隋穗才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就开始喜怒不形于色了呢？
渠意想着又觉得有点好笑，心疼隋穗的同时又觉得这人还没成年就开始装大人了。
他勾唇笑了下，说不清什么意味更多，或许是有趣，也或许是无奈。
渠意又转头看他，发现隋穗已经裹着自己的外套睡熟了，眉心还微微蹙着，总不见松开。
到楼下时，隋穗都还没醒，渠意打手势叫司机师傅多打一会儿双闪，扫完码之后走到另一边把隋穗抱了下来。
冲司机师傅点了头之后转身进了小区电梯。
刚开锁进了屋子，隋穗就醒了，察觉到自己是被渠意抱着的，没想着挣扎下来，而是顺势将手圈在渠意脖子上，睁着眼靠着他。
隋穗个子高，但很瘦弱，渠意抱着他很轻松，他身子很软，在渠意怀里蜷缩着的。
“醒了？你晚上没吃多少，还要不要再吃点儿？”渠意低眼看他，把他放到沙发上坐着。
隋穗一碰到沙发就溜下来坐在地毯上，盘腿望着渠意。
他还睡眼惺忪，脑子不大清醒，眼尾有刚睡醒的微红，一直看着渠意醒神。
“不吃了。”隋穗摇头，伸手拉着渠意坐下来。
“怎么了？”渠意问他。
进来的时候是没有开大灯的，本来以为隋穗会觉得接着睡，所以只开了一圈正在小桌上的暖光灯。
是暖黄色的。
这时候两人坐在灰棕色地毯上，高顶的落地窗没拉上窗帘，透进来的月光晕染着屋内的暖黄色灯光。
丝丝缕缕浅淡地洒在隋穗身上，好像让他整个人都被圈在了些独自落寞的样子。
渠意见不得，他凑近了些握住隋穗的手，倾身吻他，又松开，眼神暧昧缱绻，却又十分清明。
他问：“要亲吗？”
“嗯，亲。”隋穗点头，反应过来后主动凑上去覆上他的嘴唇。
微凉的嘴唇和渠意相接，渠意体温热，嘴唇也是热的，很软很舒服。
渠意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想起什么似的一只手搂住隋穗的腰，一只手护在他的后背。
隋穗被搂的离渠意更近了些，抬手圈住渠意的脖子，捧着他的后脑勺，任由渠意吸干净他嘴里的空气。
让隋穗肺里都被挤了个干净，如同被海潮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汹涌的又细柔的窒息感几欲让他呼吸不过来。
渠意又贴心地给他渡气，让他换气，好像这俩人真的在深海里，共同沉沦和淹没。
渠意放开他，揉了揉他的唇角，细声问：“要抱着吗？”
“嗯，要。”隋穗被渠意安抚过后才觉得身上不那么冷了。
胸口原先不正常的心悸慢慢恢复平静，只剩被渠意亲吻过后的跳动的升起来的频率。
空缺的心脏在这一瞬间是满的，空洞好像是他之前的错觉。
隋穗抱着他的腰，很紧很紧。
渠意这才能知道隋穗的情绪是什么样的。
渠意不敢叹气，只敢回抱着隋穗，腰上紧缩的力气让他都只能悄悄呼吸。
这个时候渠意才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细细麻麻的犯疼，酸涩难忍，他把隋穗圈在自己怀里，让他听着自己心脏的鼓动声音。
扑通扑通。
沉闷的古老的大钟，安心又惬意。
隋穗又开始吸鼻子了，渠意知道这代表什么，他在等隋穗开口说话，他一直慢慢轻柔地抚摸着隋穗的后背。
没多久，隋穗终于开口，说：“你是不是一直知道爷爷的身体状况。”
“……嗯。”
“妈……妈妈她是不是经常跟你联系？”
“……没有经常。”
隋老爷子刚回来的那段时间，穗知担心老爷子的状况不怎么好，怕隋穗知道，又怕隋穗不知道。
穗知和隋亭都知道隋穗对他们的感情很复杂，隋老爷子就是一遮天的粗壮的百年老树。
隋穗就是一株依附着大树生长的秋海棠，好看但娇贵。
被保住着，穗知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这棵大树折断了，隋穗会不会拦腰折断。
所以穗知试图让渠意成为另外一棵参天大树，试图将隋穗的藤蔓攀长在渠意身上，想让未来的渠意代替隋老爷子的位置。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隋穗对渠意的感情不同凡响，虽不知出自于哪里，但渠意就是穗知和隋亭在深海中抓到的浮木。
渠意那时候并不觉得他有这能力，并不觉得隋穗对他的感情能重到这个地步。
只是现在看来，他好像低估了隋穗对自己的感情。
可渠意又发现了一个不好的征兆，秋海棠不想成为秋海棠了，他正在自己拼命的汲取坚硬的地表下的养分，试图将自己成长为大树。
壮硕而不依附的大树。
当渠意认知到这点的时候，并没有欣慰，除了无尽的空虚，便是接连不断的畏惧。
秧苗成熟都要经历不少，何况秋海棠本就娇贵。
“隋穗。”渠意轻声喊他名字。
隋穗应了一声，睁着眼望着暖光灯下他们两个抱成团的缩影。
小小的一团，好像融合成为了一体。
他又听见渠意说：
“要说。”
“要说话。”
“什么都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