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子逸提起宋亚轩,脸上便不由自主露出了温柔的笑,如三米阳光,粲然明亮。敖子逸将几朵青莲枯叶从宋亚轩的身边拿开,用青涩纯粹的声线,讲述着他与宋亚轩的故事,似乎在说与丁程鑫听,又似乎在讲给他自己。
敖子逸:" 「先父毛犊寿尽而终,不想尸身却沉于潢污之渊,堵塞了水眼,致使潢污水体封闭,灵气尽失。潢污中的生灵无法挪动先父尸身,便都将过错归咎于我的身上。」"
敖子逸:" 「那时我尚且年幼,自小在先父庇护下长大,自然无力抵抗。潢污中任意生灵都可欺凌于我,原先与我交好亲密的人也离我而去。只有宋亚轩,潢污之中的一条小蛇,还愿与我亲近。」"
敖子逸:" 「宋亚轩与我走得近,潢污中的生灵在欺辱我的时候是也会顺带折磨于他。我们两个妖力尚浅,总是被揍得鼻青脸肿。」"
敖子逸:" 「不过,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潢污中的灵气日渐匮乏,水中岸上但凡是有点修为的生物,纷纷远离了这里。只剩下一些杂碎妖怪,堕为食腐兽类,留在了潢污。」"
敖子逸:" 「我也劝宋亚轩过离开,可是他说自打记事以来,潢污便是他的家。天大地大,他并不想去向别处,宁可和我在这潢污行潦中翻滚一世,也不想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丁程鑫喜欢听故事,这是自小就有的爱好。身在九黎之时,丁程鑫总是躺在榻上,有意无意地蹭着张凌赫的手臂,催促他给自己讲些九州四海的轶事奇闻。
丁程鑫沉浸在故事之中,听得认真,见敖子逸略有停顿,忍不住出声发问。
丁程鑫:" 「这潢污中不正之气甚是浓重,你和宋亚轩是如何忍受并存活下来的呢?」"
敖子逸咧了咧嘴,很快就为丁程鑫解开了疑惑。
敖子逸:" 「先父去世之前曾告诉我,潢污之中有一眼清泉,汇聚着四海灵气。当年天帝派他下界,便是要守护这一“四海泉眼”。」"
敖子逸:" 「先父将天帝的任务交给了我,告诉了我“四海泉眼”之所在。潢污之中虽然皆是不正之气,但靠近“四海泉眼”的地方却未被邪气侵入。」"
丁程鑫皱眉,满脸都是疑惑。
丁程鑫:" 「其他的生灵从未发现过“四海之眼”吗?他们难道感受不到潢污之中有一片洁净之地?」"
敖子逸压低声音,将手掌放在嘴边,悄悄地告诉丁程鑫。
敖子逸:" 「先父以阵法封印了“四海泉眼”,将它藏了起来。先父驾鹤之前,将阵法口诀交给了我,让我可以随意出入阵中,以“四海泉眼”的灵气修炼。」"
丁程鑫一拍脑袋,将思绪整理一番,将眼睛瞪得圆圆的,作出一副恍然大悟。
丁程鑫:" 「怪不得,世人皆以为应龙潜于潢污,有朝一日能够腾空而起,登临神界,是一份千载难逢的机缘。搞了半天,是你借了四海泉眼的灵气辅佐修炼,从而蹲踞苍天。」"
丁程鑫:" 「难怪方才我见你,只觉得你神格清贵,修为纯净,原来也与这四海泉眼有关。」"
丁程鑫:" 「应龙的事迹激励了不少修仙问道之人,让他们相信这世间会有那千载难逢的机缘。今天看来,完全就是一个“大骗局”!这也太幻灭了吧?」"
敖子逸摇了摇头,对丁程鑫的话不以为意。
敖子逸:" 「若没有这些“机缘巧合”,没有这些“骗局”,神界如何能收揽信众,延续香火呢?这些鬼话不过是用来哄下界那些平凡信众,勾起他们心中贪念的手段罢了。」"
丁程鑫是妖族,妖族自然可以进行神修,以期将来登临神界。只是丁程鑫在下界待得久了,每每与人类打交道,便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人类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不由得气鼓鼓地撅起了嘴。
丁程鑫:" 「什么呀,搞了半天都是骗局,都是包装出来的!」 "
丁程鑫眨了眨眼,想起方才敖子逸并未说完,便被自己打断,不由得撇了撇嘴,让敖子逸继续说下去。
丁程鑫:" 「那宋亚轩呢?你不是说他仅是一跳小蛇,如何能承受潢污中的邪气呢?」"
敖子逸见丁程鑫将眼睛瞪得老大,等着他开口,便忍不住轻咳一声,心中只觉得丁程鑫真诚且单纯。
敖子逸:" 「说起来也怪,亚轩修为并不出众,但他似乎生来便能够抵抗不正之气。潢污之中的邪气不能影响他分毫。」"
丁程鑫闻言,望向浮于青莲丛中的少年,竟一时也看不出少年有何天赋异禀之处。
丁程鑫:" 躯体不受邪气侵染,如今九州四界之内恐怕无一人可做到吧!没想到眼前的少年有这般天资,想来他的身上,一定背负着复杂的命运。"
此时,丁程鑫并不知晓,眼前的宋亚轩便是颛顼族后,身为潢污中的一条小蛇,宋亚轩正在经历他轮回之中的第一世。
等到万年之后,丁程鑫在民宿内第一眼看到宋亚轩,许多前尘往事便涌上了心头,也都有了各自的答案,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丁程鑫虽然与青莲丛中的少年中间隔着敖子逸,但还是隐隐能感受到少年身上极强的恨意。
丁程鑫:" 「既然亚轩小友能够抵抗潢污中的不正之气,为何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丁程鑫终究还是提起了这些事,敖子逸沉默良久,在心中思忖一番,最终还是开了口。
敖子逸:" 「亚轩之所以成了如今的样子,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的嫉恨之心,让整件事情迈入了一个不可回头的境地。」"
敖子逸:" 「昔年我修炼飞升,登临神界,离开潢污之时,曾与亚轩约定,等我获得神界正神之位,便会回到潢污,将我的神位灵台修筑于此。」"
敖子逸:" 「我答应宋亚轩,在潢污建府,届时他便是我的府中人。我会和他一同净化潢污,使它恢复成为九州四海中的灵气宝地,让它变成一个属于我们俩个人的家。」"
敖子逸说到此处,心中涌上一股别样的悲凉。他行走神界,司掌江河湖海之水,一直兢兢业业。神界岁月煎熬,敖子逸的身边却从未有任何人陪伴。敖子逸独来独往,但并不以为苦,他心中畅想的,无一不是与宋亚轩于恢复灵气的潢污之畔相守的日子。
敖子逸甚至还在畅想之中,为恢复灵气的潢污重新取一个名字,名曰“聚泪之湖”。
注1:“聚泪之湖”,乃苗族九黎文化的重要遗址,如今坐落在凤凰县山江镇的苗人谷中。
当日敖子逸同宋亚轩分别,见他哭的伤心,点点泪滴落入潢污水中,竟凝结成珠,能够驱散湖中邪气。敖子逸在睡梦中无数次地梦见过当日分别之时宋亚轩的泪眼,便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敖子逸:" 「我在神界行走近千载,终于受封为中斗七宿之神。有了正神神位,我本打算遵守约定,下界与亚轩团圆。」"
敖子逸:" 「可是中斗七宿之神,乃是星神,按照神界律令,星神不得擅自脱离星位,因而我也不得再回到人间。」"
丁程鑫闻言,一脸的惋惜,止不住地叹气。
丁程鑫:" 「怎么会这样?真是造化弄人,神界就不能给你一个可以下界的神位吗?」"
敖子逸摇了摇头,将妖气在手中摆弄一番,竟显出一副星象图来。
敖子逸:" 「你看着浩瀚星海,每一颗都由对应的星神司掌。神界中的神位都是有定数的,而我的命运也早早写就,不可更改。」"
丁程鑫眨了眨眼,望向敖子逸,突然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巴。
丁程鑫:" 「可是,你现在明明就下界了啊,难道,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敖子逸难得被丁程鑫的话逗得一笑,心中的愁苦也少了一分。
敖子逸:" 「昔日,我见与亚轩团圆遥遥无期,心中实在是思念,曾擅自离了星宫,往下界而来。」"
敖子逸:" 「我来到潢污,四处寻找,只见一池魔气,并未找到亚轩的身影,原来他已经离开了潢污,不在这里了。」"
敖子逸:" 「最终,因为我擅自离开星宫,神界丢失了一样重要的宝器,我因此受到了惩罚,被压在东海之滨,坐观日出日落,这一看就是五百年。」"
丁程鑫从敖子逸空中听得如此多舛的名图,不由得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给他一些安慰。
敖子逸收了手中的星象图,神情苦涩,他谢过丁程鑫的安慰,继续说着。
敖子逸:" 「正因为我弄丢了一样重要的宝器,才使得帝星陷落,下界大乱,才会有了黄帝诸部与九黎蚩尤的争斗。」"
敖子逸:" 「天帝将我从东海之滨唤回,命我下界,将宝物寻回,以完九州四海的劫数。」"
丁程鑫点了点头,有些俏皮地说道。
丁程鑫:" 「所以你利用这次下界寻宝的机会,找到了宋亚轩,是不是?」"
敖子逸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青莲丛中的宋亚轩出神。丁程鑫看到敖子逸的眸中露出哀恸之色,便心下了然。
丁程鑫:" 一定是在寻找宋亚轩的过程中出了差错,才会让宋亚轩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只见敖子逸捂住脑袋,痛苦地跪在潢污水面之上,神色中充满了无助与懊悔。
敖子逸:" 「是的,我从神界至昆仑,再往下界,一刻都不曾耽误。昔年我曾取宋亚轩的一滴血,我将它覆在罗盘之上,在九州四海中寻得了他的位置。」"
敖子逸:" 「我满是欢喜地寻过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宋亚轩的身侧,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敖子逸:" 「千年过去,他竟违背了我们当初的约定,走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丁程鑫摇了摇头,心中转过一个想法,但是他并不敢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敖子逸。
丁程鑫:" 噫吁嚱!千年是挺久的了,有的妖怪的寿命还不足千年。宋亚轩等不到你,便也不可能一直耗在潢污啊!"
丁程鑫虽然心理这样想,但还是斟酌字句,用了比较和软的方式开了口。
丁程鑫:" 「你们的约定过了千年,期间若宋亚轩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也是难免的。你可曾问过他这些?」"
敖子逸摇了摇头,内心之中充满了悔恨。
敖子逸:" 「未曾问过。我当时嫉妒得发疯,一时糊涂,便铸成了大错。」"
丁程鑫“哦”了一声,看了看浮于青莲丛中的宋亚轩,目光中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同情。
丁程鑫:" 小友,遇上一个如此偏执的人,难怪你会成了这样,我对此深表同情。"
丁程鑫:" 感情的事情,该放手时就放手啊,兄弟!"
丁程鑫觉得敖子逸的故事即将到达高潮,便忍不住继续询问。
丁程鑫:" 「后来呢?」"
敖子逸还沉浸在伤痛之中,并未觉察出丁程鑫的情绪,他摸了一把脸,将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丁程鑫。
敖子逸:" 「我向山间精灵打听过,才知当年我一朝登临神界,有不少心思不正的妖怪邪修前来潢污,想要找到我修炼的秘技。」"
敖子逸:" 「宋亚轩曾同我交好,那些妖怪邪修便将矛头对准了亚轩,想撬开他的嘴,得到有关我修炼的秘密。」"
敖子逸:" 「亚轩修为不高,与那些人争斗自然是吃了亏。宋亚轩逃离潢污,那些妖怪邪修紧追不舍。就在走投无路之际,偶然遇见了巴蛇刘耀文。」"
敖子逸:" 「刘耀文本着同族情谊,救下了宋亚轩,将他带离了潢污。」"
敖子逸:" 「宋亚轩在刘耀文身边修行千年,两个人逐渐有了感情,宋亚轩也自然将我慢慢淡忘了。」"
丁程鑫听敖子逸说道这里,忍不住拍了拍敖子逸的手,以示安慰。
丁程鑫:" 节哀啊,靓仔,青梅竹马终究是比不上雏鸟情节啊。"
敖子逸支支吾吾,满脸通红,将自己之后做下的祸事道了个明白,听得丁程鑫都忍不住揉了揉后脑。
敖子逸:" 「当时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失去了离理智一般,最想做的事就是拆散他们两个,让宋亚轩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丁程鑫:" 我知道怎么了,这个故事里你其实是男二,拿了为爱发疯的剧本。"
丁程鑫虽然本没有打算消遣娱乐,但敖子逸和宋亚轩的故事比九黎说书人讲得还要好听,不知不觉他就入了迷。
张凌赫带着丁程鑫去听说书人说书,每次说书人在上边讲,丁程鑫也在下边讲,点评吐槽金句频出,惹得张凌赫连连扶额。
只是如今,丁程鑫到底是给敖子逸留了面子,将那些吐槽金句都积压在心中,憋得他十分难受。
丁程鑫本打算将故事听完,却见太阳已经落了下去,余热将散,心中恐误军机,纵是再舍不得,也只能拱手向敖子逸告辞,将青莲送回九黎大营。
丁程鑫:" 「子逸兄,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多留了。至于要将亚轩心中的恨意祛除,需得以更强的恨意为引,将其逼出。」"
丁程鑫:" 「这九州四海之内,也有司掌恨意绝望的妖怪,子逸兄不妨以此为方向去寻,说不定能找到“对症”之法。」"
敖子逸闻言,心中微动,丁程鑫说的办法倒也合着精邪之理。敖子逸谢过丁程鑫,见他匆匆去了,转头望向青莲从中的宋亚轩。
敖子逸伸手牵住宋亚轩的手掌,感受着他身体逐渐有了温度,口中低声呢喃。
敖子逸:" 「亚轩,今日我同旁人讲起这些陈年旧事,才发觉那段时日里,我是如此的不堪。」"
敖子逸:" 「这条命,不管你要或不要,我都要还你。」"
敖子逸:" 「这是我能为当年之事,做的最大的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