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拾砚换上了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安详地躺在病床上,面色和唇色是同款的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显得死气沉沉的。
只有以很小幅度起伏着的胸膛,证明着江拾砚依旧活着这件事。
透过宽松的袖口,隐约可以看见他胳膊上缠得结结实实的绷带。
血液隐约渗出,在绷带上留下点点斑斑或是成片的暗红血迹。
白沁秋喉咙发紧,呼吸似乎都变得艰难起来。
拖着沉重的步伐,她终于来到江拾砚的病床前,小心翼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她微微垂下脑袋,鼻尖溢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那股之前被她忽略掉的药味。
昨天她怎么就没发现江拾砚的异常呢?
情绪支配的大脑,果真不太清醒。
“他睡了多久了?”白沁秋出声,嗓音的沙哑险些惊到了她。
“不久。”苏鹤川走近,“今早凌晨我接到他的电话,赶过去时他才昏迷。”
他轻描淡写:“如果他昨天安分上完药,半夜也不作死的话,不至于落到昏迷住院的地步。”
白沁秋微怔。
昨天没上完药是出来追她了,那半夜作死是……?
苏鹤川读懂了她眼底的疑惑,贴心为她解答:“昨天半夜他没回家住,吹了一晚上冷风,活该感染发炎。”
“……”白沁秋浓密纤长的睫羽颤了颤,隐约明白了苏鹤川的言外之意。
视线重新在江拾砚面上聚焦,心底翻涌着的情绪莫名。
要如何诉说呢?
明明之前好不容易完全坚定了要和江拾砚划清界限这件事,结果现实一个闪现,狠狠给她扇了一巴掌。
说:嘿!没想到吧,被我骗了吧,之前的都是假的!
所有的她以为,都只是她以为。
她以为的,与现实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细究起来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但不限于她先入为主的理念、赵玥玲的有意误导,以及……
她不说,江拾砚也不说。
他们都不是里拥有读心术的主人公,彼此不交流,自然只会让误会横生,愈来愈多。
“白小姐可想好如何抉择了?”苏鹤川眼眸望来,眼底藏着些许笃定的情绪。
“没想好,最起码要等他醒来听听他如何解释吧?”白沁秋转向他,唇角弯了弯,泄出丝丝缕缕的笑意。
她眉眼轻松下来,连带着气质都变得平和温柔。
苏鹤川盯着瞧了几秒,忽而也笑了。
难怪江拾砚会喜欢她。
像白沁秋这样的人,对江拾砚来说,就是无尽黑暗之中的唯一救赎吧。
“确实,白小姐可千万不要饶过他。”
白沁秋垂眸凝着江拾砚精致好看的五官,倏地想起什么,“赵玥玲知道他住院的事情么?”
她可不想见到赵玥玲了。
太倒胃口。
而且……赵玥玲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她之前都是怎么被人骗得团团转的。
多少脑子不太清醒。
“除你我之外,没人知道他住在这里。”苏鹤川夸下海口,下秒又意识到什么,改了口:“但要是他们有意调查,我就不能保证了。”
以江家家主的能力,想要调查出江拾砚所在位置,不是难事。
“我知道了。”白沁秋颔首,轻声道谢:“谢谢。”
苏鹤川当然知道她因何而道谢。
“我也是不想看他继续作死,我还有工作,先走了。”他转身离开。
在房门被关上的前一秒,他的声音顺着门缝滑进来:“白小姐,江拾砚很喜欢你。”
很喜欢她么?
白沁秋晃了一下神,很轻易地想起江拾砚望向她的那双桃花眸,潋滟含情,始终清亮温柔。
“嗡——”兜里的手机忽地振动起来。
她仓皇掏出,按下音量键,然后看见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母亲」。
养母养父之前发给她的消息,她一条没回。
不是故意不回,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会儿接到养母吴玖的电话,不算意外。
白沁秋的视线在沉睡的江拾砚和手机间打了个转儿,最后还是没有如往常一样,滑动接通键。
通话被自动挂断,很快,新消息弹出。
「白沁秋,你真是翅膀硬了,连妈妈的电话都敢不接了。」
「你和江拾砚的事情最好给白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爷爷他们生气,妈妈和爸爸可是没办法干预的。」
白沁秋关掉屏幕,映在眼底的光也霎时黯淡下来。
于白家而言,白沁秋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罢了。
当养母怀孕生下白瑾玉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她失去了全部价值。
爷爷素来循规蹈矩,思想陈旧,她和江拾砚的事情被捅到爷爷面前,怒火怕是很难平息。
至于养母说的客套话……
怎么会干预不了呢?
白瑾玉生来叛逆,违抗长辈心愿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还不都是被养母他们压下来了,连半句责骂都没挨到。
白沁秋合了合眼,随便吧,生气就生气吧,最好干脆利落把她赶出白家……
她也算是解脱了。
……
江拾砚艰难撑起眼皮,被透过窗纱的日光刺得眯了眯眼。
待适应光线后,眼神聚焦。
床边的女人身着米色打底衫,单手拄着脑袋,杏眸微阖,似是在打瞌睡。
是白沁秋。
他赌赢了。
江拾砚动了动胳膊,想要伸手去碰她柔软的脸颊——
下秒,却被抓包了个正着。
白沁秋骤然睁大了眼睛,就见着江拾砚的手指悬在空中,她轻唤那个熟悉的名字:“江拾砚。”
骨骼细长的手指微动,伸来轻捏住她的脸颊。
“真的。”她听见江拾砚哑着嗓子说。
眉心突突了两下,她轻呵一声:“假的。”
“白沁秋。”他指尖转了方向,熟练勾住白沁秋的小指,“我做了一个梦。”
白沁秋抿了下唇角,“什么梦?”
“我梦见你再也不肯原谅我了。”江拾砚拽着她的小指覆上自己的脸颊,声音低低的,“但还好,醒来你在。”
那双平日里轻佻散漫的眸子,认真几乎溢出来,同时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我现在也没原谅你。”她别过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