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映在男人眼底的日光有片刻的凝滞。
江拾砚喉尖轻滚,带出一声笑:“白沁秋,你好没良心啊,说踹就踹,一点都不念旧情的。”
白沁秋垂着眼睫,浓密纤长的睫毛遮蔽下来,落在下眼睑,形成一排淡淡的阴影。
也将眼底的情绪和心事尽数隐藏。
“我和你哪来的旧情?”她轻嘲。
和江拾砚保持距离,不再产生交集,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她自以为不算聪明,所以便想干脆利落地从源头切断流言蜚语产生的可能性。
简单、直接,且有效。
“一夜情不算旧情?”江拾砚漫不经心递来一眼,唇畔挂了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令人捉摸不透。
白沁秋一哽,翻遍脑海里的词库,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反驳词语。
她指尖轻攥,末了又慢慢松开。
沉默半晌后,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实习第一天我和你门口见面的事情被拍,发到了内部论坛上,虽然打了码,但整个编剧部的同事都知道是我。”
与其说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把现实明明白白地摊平在江拾砚面前。
白沁秋掀起眼皮,直直地看向他,“所以,江拾砚,桥归桥,路归路,我们还是不要再打扰彼此比较好。”
她顿了顿,“那晚的开始就是个错误,既然是错误,就该尽早终止。”
江拾砚是很漂亮。
细节上有时也很打动人心。
但若将江拾砚和她的事业同时放在天平上……
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事业。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更别说,她和江拾砚本就不存在什么感情基础。
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沁秋清醒得过分。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江拾砚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安安静静凝着她,眼底平静无波,没有一丝一毫的微风吹过。
白沁秋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挑刺或是阴阳怪气。
但没有。
“是的。”白沁秋依旧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或许外人知道,会忍不住说教她,讲什么要不顾他人有色眼镜,要做自己。
可在这件事上,也谈不上什么做自己不做自己的,和江拾砚维持关系就是做自己了么?
不一定吧。
江拾砚敛眸,眉眼间溢出几分懒散劲儿,“行啊,白沁秋。”
他这回的咬字重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又轻又慢,听起来是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如你所愿。”他抬了抬手,想将蝉记的纸袋递给她,“最后一块柠檬慕斯蛋糕,就当是送别了。”
白沁秋往后让了让,避开他的手,那双清澈明净的杏眸里漾着一湾清浅的湖水,被风吹皱,荡起圈圈涟漪。
殷红的唇瓣嚅动,吐出口的话却冰冷至极:“不必了。”
话音落下,她拉开车门,径直下车。
哐当一声,车内车外,被分隔成两个世界。
白沁秋迈步走向公司大楼,没有回头。
她确实喜欢江拾砚眼尾那颗小痣,也确实喜欢江拾砚偶然而发的动人话语,毕竟以前从没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太清楚不过地知道这一点。
所以……
更要和江拾砚划清界限。
有些喜欢,戛然而止就好了,不必继续。
不会有结局。
现实不是。
车内的江拾砚垂下眼眸,盯着手里的纸袋看了半晌,终究将柠檬慕斯蛋糕取了出来。
叉子挖下小小一块,送进口中。
清冽的柠檬香霎时在唇齿间蔓延,裹着淡淡的甜。
不是从前惦念的那种味道了。
有些记忆,只适合留在过去。
非要在当下重现,也不过是强人所难罢了。
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快。
白沁秋进入新剧编剧组的事情到底是板上钉钉,任由编剧部同事再多怨言和吐槽,都没能改变。
因为程箐直接在线护短:“质疑小白进入编剧组的人可以退出本次竞争了。”
白沁秋左思右想,没归结出个合适的理由,只能认为是——程箐惜才。
毕竟也只有这个说法能解释程箐为什么不惜得罪其他同事,也要把她塞进编剧组里做实习编剧了。
在程箐的铁腕手段下,其他编剧组的成员也在几次会议后逐渐确定。
IP剧的导演和编剧都已敲定,接下来就是多方对接,了解需求,然后再把修改和调整落到实处。
一连忙了十余天,方案方向基本明确后,就要开始着手修改。
程箐考虑到近期大家的压力都很大,给编剧组里的成员批了两天假,安排在周四周五。
白沁秋难得摸鱼,在家躺了两天。
自从那天和江拾砚挑明后,他就再没出现过了。
这回才是真真正正地消失,像抹掉了属于他的全部痕迹。
白沁秋感到些许庆幸,至少切断了流言蜚语的根源不是吗?
事实也如她所预料的一样,论坛的帖子后来都消失了,同事间议论的声音也愈来愈小,对她的态度也回归了最原本同事关系该有的样子。
不过究竟是不再讨论,还是避开了她,隐藏了情绪,尚未可知。
白沁秋也不关心,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她滑动着手机屏幕,在某个名字闪过时,手指骤然顿住。
「江拾砚」
和江拾砚的聊天还停留在那天。
心底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是习惯了江拾砚的存在么?白沁秋扪心自问。
可大家都说,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
江拾砚从出现到消失,拢共也没有21天吧?
白沁秋轻咬着后槽牙,有些懊恼,之前忙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闲下来了,有些情绪就涌上来了。
鬼使神差地,她点进了江拾砚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在10月21日发送:「与她重逢在第十五年的尾巴。」
配图是他的微信头像放大版。
青年的身影挺拔修长,颓唐死寂的气质却一点点浸润出来,几乎要脱离其中,感染到屏幕前的白沁秋。
图片放大后,可以看清他是站在山上俯瞰着远方的城市的。
看不出是哪个城市哪座山。
但白沁秋想,应该是帝京吧?江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帝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