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大宪,杨易还是颇有好感,此人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延续着上海的繁华,在民间口碑不错。杨易来了之后,虽然老城交付他管理,但他秉持着“二把手”的理念,不干预杨易的行为,尽力协调“一把手”带来的各种麻烦,对老城的治理保持着“无为而治”。
杨易也不可能把气出到王大宪头上,叹气道,“老大人,都怨我,忙着新城没来得及解决这些问题……”
“王大人,不必低声下气”一位绿袍官员站了出来,“是杨知府不懂治理地方,为了噱头,擅自废除税收,导致官府运行不畅。此事我们应该上报朝堂,由朝堂决断。”
杨易目光一冷,不悦道,“罗县丞,本府是你有资格置喙的么!”上海由县升府,除了王大宪升为同知,其他官员的职务还没有变动,因为杨易还没精力来进行人事调动。
王大宪急了,朝罗县丞不断挤眼,“罗县丞,你赶紧闭嘴”
这个罗县丞倒是个牛脾气,丝毫不顾王大宪的警告,对杨易道,“下官官职低微,确实没有资格置喙知府大人。但是,知府大人倒行逆施,不知轻重,擅动大策,为了一己名利废除千年已有之策,造成官府被动,下官不吐不快。”
一位司吏模样的人跟着道,“火耗之收由来已久,弥补衙门用度不足,不能说废就废。”
接连着出来好几位官吏指责杨易的政策,杨易脸色越来越青。
王大宪则额头冒汗,“你们少说几句”
罗县丞不依不挠,“……新城之策,匪夷所思,必将引发大乱……”
把老城的问题引发到了新城,杨易再也克制不住了,猛拍惊堂木,咆哮道,“放肆,新城之策岂是汝等置喙的,拿下!”
如狼似虎的护卫们上前将罗县丞几位官吏拖走。
王大宪恳求道,“大人……”
杨易制止了王大宪的求情,站了起来,指着堂中官吏道,“上海背靠江南,面朝大海,坐拥鱼米之乡,物产富饶,多的是手段能为朝廷增收,而不是琢磨着火耗这些见不得人的方式来中饱私囊。”
“李主簿”
“下官在”李主簿战战兢兢回应。
“限你旬日之内统计出来衙门的各项用度,是实际用度。征收的各项税收和摊派杂役……还有各级官吏杂役的人数和俸禄”杨易顿了顿,“即日起,本府以下,各房主事、司吏、大使以上官吏,俸禄增加三倍,全部折银发放。主事以下的人员,包括兵丁、杂役诸多人员,待人数统计出来之后再做定夺,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俸禄只增不减。如有积欠,一概补足。”
增加俸禄是所有官吏的愿望,众人一听精神大振,即使有怨言的官吏也多少得到了安慰。
李主簿嗫嚅道,“大人,废除的三项税收都没法子补足,衙门哪里还有钱粮支付俸禄!”
“无须担心,所有缺项暂时由特区行署借付”杨易借贷来的银子和自己私人资金都交给了行署调度,主要负责新城开发。
只要有地方拿钱就行,李主簿松口气,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杨易的话里有个“借”字。对杨易而言,官府是官府,个人是个人,老子私人借钱为国家搞开发,比雷锋还雷锋,开发完了本钱还是要收回来的。
“诸位不必担心,特区之制主要施行于新城,不涉及老城,但是必要的改制还是会有的”杨易霸气道,“新旧之制必然带来冲击,无论诸位理解与否,本府的话都要不折不扣的执行,若有不满者,可以另谋高就;若胆敢阳奉阴违、里应外合,休怪本府不留情面。”
……
十日之后,杨易拿到了李主簿的各项统计,厚厚一大摞,看得杨易头疼欲裂。各种苛捐杂税两百多种,什么竹木税、河泊税、割草税云云,很多税杨易闻所未闻。摊派林林总总,衙门需要的火烛、灯油、饲料等等都是由商户摊派供奉;杂役五花八门,修城墙、疏河道之类的大工程需要征集民工无偿劳动说得过去,连伙夫衙门也是能征就征。官府的兵丁、衙役、禁子、驿卒等等很多差役都是征劳役而得,大多数是没有俸禄的。
衙门里做差事的人很多没有俸禄,这就带来很大的弊端,他们会想尽办法捞取“常例”,所谓的常例,就是别人孝敬的。比如,禁子,禁子其实就是狱吏,看守监狱的。他们属于没有正式编制没有俸禄的,他们通过折磨犯人来逼迫其家属孝敬自己,获得非法收入。所以造成不少家破人亡的惨剧。
李主簿的统计只是上海衙门的数据,而广大的乡村为乡绅所把持,这些乡绅在将官府的需求转嫁到百姓头上时又是否起新科、中饱私囊,谁也说不清。
整个封建时代,皇权不下乡,朝廷的力量基本只能到县一级,广大乡村基本为当地乡绅掌握,他们替代朝廷“教化”万民。这些乡绅在地方就是“土皇帝”,私设公堂、鱼肉百姓是常态。
乡绅,提起这个词杨易就头疼,他们是自己天生的对手。想了很久,杨易还是放弃将政府的力量延伸下去。乡绅的力量太强大了,杨易自认为没有能力去颠覆。虽然自己上蹦下跳得罪了不少江南士绅,但是自己并没有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若是剥夺乡绅对乡村的治理,那就是夺他们的权了,必然遭到强烈反抗。
如何改革这落后的封建制度,杨易苦想了三天三夜,最终放弃了彻底改造上海县城的打算,只做局部调整,加强掌控。
军事必须掌握,杨易任命侯永为巡检司巡检,从密丰军调来哨总许捷任副巡检,对原有兵丁裁撤老弱,再征募一部分青壮,以密丰军的标准训练。
任命陈启新为上海府通判,因为陈启新在朝廷任过职,所以一经呈报上去任命就下来了。杨易赋予陈启新这个通判很大的权力,掌钱粮、诉讼、人事、税赋等等,王大宪这个同知几乎被架空了。王大宪倒是很识趣,你爱咋咋地,自觉的做起了“橡皮图章”。
为了获取市民的支持,杨易陆续废除了不少摊派、苛捐杂税和差役,同时大幅度增加官吏和衙门工作人员的俸禄,赢得不少底层官吏的支持。革职一批“恶名昭彰”的官吏。
整顿司法,清理积案,废除不少酷刑,释放因欠租而入狱的穷苦人。
……
经济上,推行货币化征税,减少实物税收,鼓励通商、鼓励生产加工,减少重复征税,裁撤大量厘卡等等。其中最大的一项改变是货币,杨易以农场银行发行的银圆和银票为标准货币,官府征税或购买服务均以此货币收支。
农场银行发行的银圆一直深受市场追捧,事实上已经成为硬通货。被市场疑虑的是农场银行发行的银票,谁知道这玩意会不会同大明宝钞一样沦为废纸。但是,上海官府明确认可银票,可以当税收支付,这就相当于上海官府为农场银行的银票背书,为其赋予了实际价值。当然了,这也有农场银行的信用,银票一经发现,从未遭遇过兑付难得问题,信用坚挺,为部分商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