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得月楼,见到士绅们汇聚一堂,杨易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招呼,就坐到了主位上,“诸位乡绅皆我上海栋梁,找本官来所为何事?”
夏允彝哼道,“我大明历来优待士人,以免税鼓励万民服教化,方才有今日文风遍天下,汝无权更改两百年之国策。”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翁更是义愤填膺,“天下士人乃国之根基,汝倒行逆施,有损国本。”杨易眉头一皱,听到潘氏介绍,此人是董其昌的儿子董祖和。董其昌的书画非常有名,受世人追捧,官至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已于年初去世,其长子董祖和成为董家的话事人。
其余士绅纷纷指责杨易,要求其改弦更张。连杨易颇有好感的陈子龙也加入了指责的行列。
“够了!”杨易猛拍桌子,指着这群士绅,非常愤怒,“一群蛀虫,为了个人私利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大明朝白养了你们。”
陈子龙也非常不满,“士人忧心忧国,岂是汝一介武夫能懂!”
“陈子龙”杨易指名道姓,“忧心忧国不是夸夸其谈、纸上谈兵,国家需要钱粮解决实际问题,而不是听你们不着边际的废话。钱粮都舍不得拿出来,没有资格谈忧心忧国。若是你们把在青楼花销的十分之一拿出来,陛下也不至于愁白了头。”
“休要颠倒黑白、歪曲瞎扯”徐孚远道,“士人替天子牧守四方,治理天下,功勋卓著”
“治理天下?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杨易冷哼一声,“尔祖上徐阶凭着治理天下而富甲天下”徐阶是嘉靖后期到隆庆初年的大明首辅,年轻时家境贫穷,做首辅后富甲一方,田产数十万亩。
……
杨易舌战士绅不落下风,将士绅们丑陋的嘴脸揭发的淋漓尽致。
“杨大人息怒息怒,并非我等不体恤国家,而是几百年来就是这么个规则,哪能轻易改动”说话的人和和气气的。
杨易一看,居然是徐骥,上次来松江徐家可没少招待。杨易拍拍额头,对了,徐家也在上海县辖区之内。
“徐老,不好意思,刚才顾着说话,没看见你”杨易抱歉道,“弦扈先生(徐光启号)一生忧国忧民,想必愿意为国家做贡献吧!”
徐骥叹气道,“家父常教导我们,行善积德,忧天下万民。老夫不才,不能为君解忧,但是力所能及的照顾乡邻。知府要求一体纳粮,只要颁行下来,我徐家定然缴纳。但老夫还是要劝你,此法根本没法实施,一意孤行会带来祸患。不如折衷一下,改为富户输捐,可解困局。”
“输捐乃权宜之计,不可长久”杨易摇摇头,他才没有那脸皮去一家家乞讨,“诸位,国家内忧外患,朝廷入不敷出,尔等真就置之不理么?流寇屡剿不灭,为何投贼的人那么多?因为税太重了,他们宁可投贼也交不起赋税了。若有朝一日,江南的百姓也投贼了,哪里又是你们的安身之所。”
说这番话,杨易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有些士绅低下头沉思,陈子龙也在回味杨易的话。但大部分士绅可不吃这一套,董祖和用拐杖笃地,“祖宗家业来之不易,不能在我等手中败了。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乱了,杨易小儿,休要巧舌如簧欺诈我们。”
有不少士绅纷纷附和。
杨易脸色一变,“董祖和,尔父骄奢淫逸、横行乡里、强抢民女,当年民抄董宦之事可别忘了。”
有野史记载,董其昌强抢民女,惹得民怨,一帮读书人于是围攻董府,逼得董其昌逃到苏州避难,史称民抄董宦。但正史里并没有说此事,而且正史对董其昌的评价还是很高的,南明福王政权还为其封谥号“文敏”。
野史与正史的记载明显相悖,于是很多人考证野史是对董其昌的污蔑。
无论真与假,杨易也没兴趣去弄明白董其昌是不是被污蔑的,他需要的是合适的借口,利用董其昌的“毛病”借题发挥而已。
董祖和见杨易如此说自己的父亲,气得双手颤抖,“污蔑,污蔑!”
杨易继续道,“以前的事本官不计较,但是你们董家依然在强取豪夺田地,欺压邻里,已经有人告状了。今日本官就要为民做主,来人,传我命令,查封董家,待案情查清后再做定夺。”没点手段,是没办法让你们这群腐儒脑袋清醒的。
“你你你……”董祖和晕了过去。
没想到这个知府说翻脸就翻脸,不少士绅打起了退堂鼓。作为大户人家,谁家没点丑事,靠着实力抢点民田算个屁。官府要借题发挥,那可是有的受。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传来,以为银发白须的老者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钱阁老!”士绅们纷纷起立打招呼,显然这位老者很有威望。
杨易也站了起来,恭敬道,“钱阁老”。钱阁老就是钱龙锡,崇祯初年的首辅。退休后一直居住上海,也是上海的名门望族。这样的老前辈,杨易可不会托大。
一番客套后,钱龙锡悠悠道,“呔祖立国为优待士子,提出免税以资鼓励。然两百年来,此策已走向极端,大量田地被投献到官绅门下,导致国家税源枯竭,以至于朝廷入不敷出,多次加税导致普通百姓生活艰难。”
不愧是做过首辅的,一针见血的指出弊端。
钱龙锡对杨易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得利者皆是朝廷基石,贸然改质之伤国本呐,连陛下也未必能顶住。”
“可是……”杨易想要争辩,被钱龙锡制止了。
“知道你要说国家内忧外患,急需钱粮之类的话”钱龙锡不疾不徐道,“朝廷之难,老夫比你清楚,然治国如烹小鲜需徐徐图之。纵然朝廷立上海为特区,许你锐意改革,但是伤及国本之事,仍需慎之又慎。你以为呢?”
杨易虚心接受了,“钱阁老所言甚是,小子受教了。一体纳粮可以缓缓,但有的事不能缓……”
在钱龙锡的居中协调下,双方妥协,杨易答应暂不施行官绅一体纳粮,而士绅们必须将大片田地卖给行署。
暂不施行不代表以后不施行,部分精明的士绅在考虑把田地卖了,到别的府县置办田地。
从豫园出来,杨易长舒口气,基本目的达到了,那就是土地,有了土地才能谈开发。至于官绅一体纳粮,实现起来太难太难,只能用其做“大棒”来敲打这帮士绅。
回县衙的路上,杨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以为妙龄少女津津有味的吃着麦芽糖,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可爱。
“杨公子!”那位少女看见了杨易,显得有些局促,“爹爹说你做了知府?”
“不就是个知府么,累死累活的还遭人骂,没意思!”杨易笑了笑,“尔妍,我带你去看皮影戏”
少女就是徐尔妍,跟着父亲一起来的县城,父亲“开会”,她就带着仆役四下逛街。
跟士绅们打交道杨易心力憔悴,想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