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脸色骤变,上海不欢迎我啊,看来上次在苏州折腾得罪不少人呢,现在还记着仇。“大人息怒,息怒,我来处理”王大宪安抚着知府,又去安抚市民和学子,苦苦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有话好说,切记乱来,否则治罪。”
王大宪做了两年县令,还是颇得民心的,他一出面,场面果然安静了下来。
一位士绅模样的人对王大宪道,“王知县不要怕,奸臣要陷害于你,我们豁出去也要保护你。”
“保护县令大人,驱逐阉党”一群年轻的学子振臂高呼。
王大宪急了,“话不能乱讲,并没有人陷害于我,我品级提为从五品。彝仲可得三思而说。”彝仲是夏允彝的字。
夏允彝正色道,“提升于你乃架空之举,尔深得百姓之心,阉党奸臣定会徐徐图之,不可不防。”
王大宪哭笑不得,把阉党可能会陷害他说成已经被陷害。杨易也是醉了,亏你们饱读诗书,胡乱污蔑还振振有词。
夏允彝旁边一位儒士指着杨易道,“汝祸乱苏州,而今休想再来祸害上海,吾等将为民请命,上疏朝廷罢官于你。最好汝自行离去,免遭羞辱。”
杨易认识这位儒士,在松江南楼柳如是的诗会上见过,他正是柳如是的姘头陈子龙。杨易目光如炬,扫视了这帮领头人,很多都是见过面的,还有宋征舆、李雯、徐孚远等人,都是在南楼攻击过他的文人。这几个人在历史上还是有点名气的,什么云间三子、几社七子之类,为松江本地人,他们也是复社的人。
杨易对历史上夏允彝和陈子龙还是比较钦佩的,他俩很有民族气节,宁死不屈,为大明殉节,是江南文人中少有的风骨之人。
此时,杨易却不能惯着他们,不客气道,“几社心古人之心,学古人之学,揭时政之浑浊,诉民生之疾苦。杨某以为能高看你们一眼,而今看来不过是人云亦云、不辨是非、颠倒黑白的巧舌如簧之辈。”
宋征舆怒道,“杨易,休得污蔑,吾等皆是松江的人杰,饱读诗书、民望所归,岂是你能抹黑的。”
杨易昂然道,“尔等说杨某祸乱苏州。杨某在苏州疏浚运河、整修道路桥梁、废除苛捐杂税、裁撤厘卡、平冤假错案、释放无辜百姓,杨某之策让苏州普通黎民获益良多,难道这也叫祸乱?”
“好一副铁嘴钢牙啊,能如此蛊惑人心,大家千万不能被蒙蔽了”一位年轻儒士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指着杨易厉声道,“阉党走狗,汝囚禁大儒、蒙蔽学生、败坏礼教、蛊惑人心,对苏州市民横征暴敛、敲骨吸髓,可谓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不愧是学生中的“战斗机”,黄宗羲信口就给杨易安上多项大罪。不待杨易回话,黄宗羲就挥动手臂,“杨易此来,必将重蹈税监风波,要对上海征重税,我们不能让他得逞,将他赶出去”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对万历年间朝廷派出的税监记忆犹新,担心杨易会是另一个“税监”。朝廷建上海为特区的消息传来,上海人并不知何谓“特区”,但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特区就是征征税的意思,所以大量上海市民跟着士绅们来围堵新任知府。
“阉党滚出上海!”叫骂声此起彼伏,人群开始冲击护卫们的防线,局势大有失控之势。王大宪急得满头大汗,歇斯底里的喊大家冷静,但收效甚微。
秦双劝道,“东家,先回船上吧!”
若是就此回去,他杨易也不用再来来上海了,“鸣枪示警!”
“砰砰砰”护卫们朝天鸣枪示警,让躁动的人群暂时安静下来。
杨易站在高台上,拿起喇叭,大声道,“杨某身为朝廷命官,在此宣布,即日起上海废丁银,废三饷,废火耗。”杨易的声音如黄钟大吕,将所有人镇住了。
丁银就是人头税,古代按人口征税,导致大量人口隐匿。三饷乃辽饷、剿饷、练饷,是朝廷为了应付辽东战局、剿灭流寇和练兵而征集的饷银。火耗是指碎银在熔铸成银锭过程中的自然损耗,官府将这种损耗让纳税者承担。官员在征税时加征的火耗大于实际火耗,这差额部分就成了官员的灰色收入。一般州县的火耗达到正税的三四成,个别偏僻州县的火耗甚至达到正税数倍,可以说火耗是纳税者沉重的负担。
三废政策一出,所有人被震撼了。
陈启新铺开宣纸,迅速写下公告,盖上知府大印,命人拿着向人群展示。杨易再次大声道,“只要我杨易在上海为官一日,这三项绝不征收。”
人们议论纷纷,再没有刚才对杨易的敌视了,不少人动心了。
黄宗羲不罢休道,“休要用减税来糊弄我等,谁知道你会不会另起新科,大家不要被阉党欺骗了。”任凭黄宗羲如何煽动,除了几个死党跟着起哄,大部分人都没有躁动。减税太吸引他们了。
杨易讥讽黄宗羲,“本官言出必行,无须尔这样的跳梁小丑来评判。汝若真要为民请命,那么你去劝劝你那些做官的同窗、亲友,也让他们如我这般减税。做到了,你是真君子;做不到就是真小人。”
黄宗羲还要狡辩,被陈子龙制止了。夏允彝对杨易道,“汝品行不端,我上海父老不欢迎。”
“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汝代表不了上海父老。”杨易冷哼一声,然后对广大的普通市民们大声道,“能不能让我杨易进城你们说了算!”
在一阵静寂的沉默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欢迎知府大人进城!”
夏允彝和一帮士绅们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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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易从小东门进入县城,此时的街道上人山人海,他们听闻三废政策,纷纷拥挤而来。如非护卫护着,恐怕寸步难行。
狭窄的街道、密集的房屋、川流不息的人群给杨易留下深刻印象。上海县城的城墙是圆形的,原本上海县城没有城墙,万历年间倭寇袭扰,在士绅的带头下全城百姓众筹,仅三个月就将城墙修建了起来。而圆形能在周长有限的情况下将最大面积的土地围在其中。
县城城墙高二点四丈,周长不足九里,城内面积仅一平方公里左右,却有两万户人家挤在城内,按每户五人计算,就这一平方公里的城内住了近十万人。可以说密度非常大,也正因为太过拥挤,所以街道不可能笔直而宽阔,用巷子来形容更贴切。
同江南大多城镇一样,城墙外面也是密密麻麻的房屋,史料记载,城外也有两万户,近十万人居住,也就是说上海县城城墙内外居住了二十万人,还不算郊区集镇的人口。
小小的县城,杨易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县衙门口,没办法,人太多了。
杨易在县衙门前的广场上再次发表演讲,“……大明立国两百余年,积弊丛生、民生艰难、国库困窘,需要革新……朝廷设立特区之初衷,是探索一条不同于其它地方发展之路,以轻徭薄赋而能民富国强。”
数万民众拥挤在狭小的广场上,周边的屋顶都挤满了人。
面对这么多群众,杨易慨然道,“……本官再次承诺,除了三废,还将陆续废除城门税、占籍差役、应行等不合理的苛捐杂税……”
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