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天主教在大明有些水土不服,入教者寥寥无几,教堂几乎没什么人,显得很冷清。
进入教堂,教堂内部很简陋,但摆设的格局和后世差不多,中殿是一排排长椅,高坛上是苦像、祭台,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居于中心。
“你们就在门口。”亲兵不懂教堂的规矩,杨易让他们在门口等,自己独自走了进去。杨易面对着耶稣受难十字架,双手握拳立于胸口,闭目祈祷,“愿万能慈祥的主保佑茵茵,她是你忠诚的信徒……阿门!”
祈祷完毕,杨易唱起了一首英文圣歌,是茵茵教的。
“愿主与你同在!”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愿神圣的主,圣父,圣子,圣神,降福于你!”
“阿门!”杨易本能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蓦然惊醒,是谁在同自己对话,还是英文版的。杨易睁眼一看,一个西洋人和一个大明人向自己走来,那个西洋人很是激动的模样,而那个大明人则是一脸的惊讶。
“你是哪里人?”大明人问道。
“辽东汉人,家乡战乱,现住在北直隶。”
那个西洋人很激动,“你是怎么会说英语的?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有东方人会说英语,太不可思议了!你会不会法语,意大利语,或者西班牙语?”
杨易摇摇头,“我只会英语,别的都不会了。”
“那也不可思议啊!你是我们天主教徒吗?在哪里洗礼的?”洋人手舞足蹈,在中国传教太不容易了,前后上百年,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传教士,发展的教徒寥寥无几,修建的教堂屈指可数。在松江几十年来发展的教徒不过几百人而已,而如今却能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明国人也是教会的兄弟。
杨易摇摇头,“我的女朋友是教徒,但我不是教徒,不过我偶尔视上帝为心灵寄托的一部分!”
西洋人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很高兴,最起码明国多了一个上帝的知音,而且这个人还会西方的语言。
“我是意大利传教士,汤若望,很高兴见到你!”西洋人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传教士汤若望。
“我是杨易,字清华,很高兴认识汤若望先生!”杨易伸出手同汤若望握手,这也是西方人的礼节。
在中国呆久了,汤若望习惯了明国人的拱手礼和磕头礼,原来的握手礼都显得有些生疏了。
“你是一个懂西方的明国人!”汤若望激动道。
“老夫徐骥,字安友”大明人报出姓名。
杨易沉思片刻,拱手道,“原来是徐先生,令尊是我大明当之无愧的科学大家,引进西学,推广农作物,其《农政全书》必将名垂青史!”徐骥的父亲就是徐光启,一个开眼看世界的大明官员。之所以对徐家那么熟悉,还有一个原因,民国时期赫赫有名的宋氏三姐妹其实就是徐家后裔,杨易以前查询过宋氏三姐妹的相关资料,故而能对此有一定了解。
徐骥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对父亲的业绩那么熟悉,“家父的《农政全书》还没有出版刊印呢?你是怎么知道的?”《农政全书》是徐光启死后六年出版的,此时徐光启逝世才一年多,不过杨易也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问题。
“令尊大人是晚辈非常敬仰的人,喜欢他的著作,也敬仰他取得的成就,所以通过一些熟悉的人了解到的。”杨易有点惊讶,“这么好的书,怎么还不出版呢?”
徐骥无奈道,“家父做官清廉,我徐家家境并不宽裕,以至于没有财力将家父的心血刊印,实在惭愧!”这个时代出版一本书是相当费钱的,很多文人为了求名出书,往往倾家荡产。
“《农政全书》乃集我国几千年来种植农业之精要,也体现了令尊的农政思想,刊印出来不仅利国利民,还能切实指导辨范各地的农业种植,也是将名耀史册的千秋拒著。”杨易把后世对此书的评价搬了出来。
徐骥则是激动万分,“没想到杨兄弟对家父的著作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父亲的在天之灵必将得以告慰!”
汤若望也很激动,因为这本书也有他的功绩。
“如此良作不能刊行于世实乃国民之损失,在下不忍此明珠蒙尘,愿意出资资助早日出版,先生以为如何?”杨易想,自己出资印刷,可以刊上自己的名字,自己也就跟着此书“流芳千古”了,这银子花得值。
徐骥激动无比,恭敬向杨易长鞠一躬,“如果杨先生能完成家父遗愿,家父亡灵在天堂能安息了,也是对我徐家的大恩。”
妥了,花点银子能让自己的名字跟着名著一起流传千古,绝对值,得好好想想,这个时代还有什么名著没有,自己再去赞助一二。杨易暗想。
“清华此次来松江所谓何事?”徐骥问道,恩人出资刊书,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杨易思索片刻,“晚生久闻松江繁庶,想来置办些产业。”
汤若望插嘴道,“那你可来对了,好些个外地人来松江置办产业、定居呢!到处战乱,松江安全,商机多!”
杨易笑笑,“教士说得对,我也有此打算!”
“年纪轻轻,虑事长远,不错!”徐骥点点头,“松江产业颇多,有没有具体打算?”
杨易道,“晚生在北方屯田,故而也想置办些土地,再经营棉纺、丝绸之类……”
“生意不好做,盈亏难料,置办田地最合适,”徐骥道,“打算买多少地?徐家在松江略有薄面,或许能帮上忙!”
杨易随口道,“几万亩吧!”
徐骥一个踉跄,干咳几声,“松江人稠地狭,这么多土地怕是寻不着了!”本以为不过百十亩地,人家张开就是几万亩,这忙帮不了。
汤若望瞪大眼睛,“兄台可能不清楚松江地价,松江田贵,上等熟田至少十几两一亩。”
“熟田不熟田的没关系,滩涂、荒地、无主之地皆可!”
徐骥想了想,“上海县洪涝频发,泽地不少,汝可到那边寻找。然必须官府许可!不知汝同官府可否联系,需要的话老夫可牵线。”
“那就有劳徐先生了。”
“方知府不在衙门,海边堤坝溃口,方知府这些时日都在监工修石塘,老夫带你去!”
……
从府城到海边有些距离,加之雨季道路泥泞,杨易跟着徐骥赶了两个时辰路才赶到漴阙海边。
临海的堤坝上热火朝天,民夫们搬动着巨石一块块的垒砌,修筑海堤。一位头戴忠静冠,身穿青色常服的官员认真巡视,时不时跳下堤坝用手推巨石,试试是否稳固。他的衣服上沾满不少泥水,却浑然不觉。如有不合格的地方,立马要求重砌,足见其负责任的态度。
杨易看在眼里,立马明白这是跟张国维一样务实的官员。
官员认识徐骧,见到其打招呼立马回应,此人正是松江知府方岳贡。
徐骧对双方简要介绍一番。
方岳贡一听杨易姓名,愣了一下,但没有表态。得知杨易是想置办万亩土地,土质不限后,道,“若说滩涂荒地松江倒是有些,只是不知汝用来作甚?”
杨易道,“熟田也是拓荒而来,小生想着荒地便宜,雇人开荒即可!”
徐骥帮忙道,“对呀,荒地闲着也是闲着,有人拓荒也是好事!”眼睛一亮,“你就是苏州杨学政?”
“重新拓荒耗资甚大!”方岳贡沉吟道,“若说别人提这事,老夫定然断定其信口开河,轰走了事。若是你嘛,可以商议!”
徐骥愣了,你们还是老夫介绍认识的,怎么是他就可以呢!徐骥还不知道杨易的真实身份。
杨易瞬间明白自己的身份被其洞悉,也好,省得弯弯绕绕的,“谢知府大人!”
当夜赶回府城是不可能了,方岳贡安置杨易和徐骥就在镇上歇息。
戌时(晚上八九点),天色已黑。徐骥年纪大,长途奔波有些劳累就早早休息了,杨易则来到了海塘石堤上。
月光下,一桌一人孤立于石堤上,聆听海浪涛涛。
“杨学政,坐!”方岳贡自己斟满一杯小酒一饮而尽,示意前来的杨易坐下。
杨易行揖礼,撩开后袍,坐了下去,“大人了不得,短短数语就能判定我的身份,佩服佩服!”
方岳贡冷哼一声,“杨学政的大名早已传遍江南,本官听着都是如雷贯耳!别说你在苏州的所作所为,就是你在京师的一切本官都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