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者越聚越多。
迫于张家的威势,大多人敢怒不敢言。
“张家仗势欺人,霸占良田,害人家破人亡!”
“张家强行收租,打断佃户腿,天理不容!”
“张溥狗贼,表面道貌岸然,暗地里男盗女娼!”
……
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一时间群情激奋。围观者大多为就近的人,与张家比邻而居。既然是邻居,多少就有些矛盾。张家势大,在划土地等民生方面自然能占点便宜。整个大明都是这样,士绅们都能多谋取利益。这样的矛盾早已有之,平时也没什么。但此时就无限放大了起来,上纲上线。
一帮年轻汉子开始同张家仆人推搡了起来,张家家丁纷纷出来,大有演变成骚乱之势。
张溥正房齐氏出来,场面才稳定了下来。
“各位乡亲,街坊邻里间有些口舌实属正常,过往张家有些不对的地方,大家多多海涵!”齐氏说话倒是低调,颇有大家风范,“我家老爷在苏州不过被些许小事缠住,不日即将回来,到时一定给乡亲们道歉。我也会约束下人,如有扰民者严惩不贷!”
一番话连敲带打,张溥回来,谁还有好?一时场面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妇人的哭声。
齐氏对妇人道,“尔之遭遇,我不得知。只盼老爷回来明辨是非后,再做定夺。”
“那你是说我们孤儿寡母说谎了?”妇人抱着孩子大哭,“可怜我们孤儿寡母一路跋涉,吃尽多少苦头,都是你那狼心狗肺的爹害的。”
人群中有人喊道,“你这妇人,别老哭啊,你总得有凭证啊!”
妇人这才醒悟,从脏兮兮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玉扳指,“这是张溥送给我的扳指,上面还有他的题名。”怕众人不信,妇人又道,“张溥喜欢喝西湖龙井,食松江稻米……”妇人说了一些张溥的生活习性,属实,让围观者,甚至齐氏都有些信服了。
更为精彩的爆料还在后面,妇人略有些害羞道,“张溥大腿上有一处烫伤,是和民妇欢愉时滴蜡烛伤的……他还喜欢用绳子绑着民妇……”印证了传说中张溥滴蜡的片段,惹得众人一阵哄笑。没想到平时威严的张溥夜里也就是个禽兽。
齐氏脸顿时变红,“住口,不许胡说!”
“张溥如此薄情对待我们母子,我还顾忌他什么脸面,”妇人撒泼起来,“他还说你就是个黄脸婆,在床上像个木头似的,他要休了你。他还说丈母娘都比你好看,有风情……”
人群哗然。
“赶走这泼妇”齐氏不是骂架的人,气得转身回府。
家丁们欲上前驱赶民妇,妇人嚎叫,“张家要杀人灭口了……”
人群中有人支招,“夫人,赶紧跑,去报官!”
妇人醒悟过来,抱着孩子跑,“我要去报官,揭露张溥你这个禽兽!”
妇人不知路,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路过一酒馆,找人打听去衙门的路。酒馆小二认真指点。突然,窜出几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将妇人和小孩一阵痛殴,又是棍棒,又是拳脚,打得妇人和孩子惨叫连连。围观者敢怒不敢言。
妇人和小孩奄奄一息,施暴者扛着妇人和小孩跑了。一位施暴者摔了一跤,外衣掀起,露出里面的服饰。围观者哗然,里面的服饰赫然是张家家丁的服饰,张家在太仓势大,几乎无人不识。于是一个十分符合逻辑的故事出现了,张家怕妇人报官,派遣家丁穿上便服要对妇人杀人灭口。
施暴者带着妇人和小孩跑了,妇人和小孩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亲眼看见被人沉江了,也有人说被活埋了……凶手是谁?大家没明说,但都知道是张家。
长江边上,秦双注视着烟波浩渺的江面上一艘小船渐行渐远。
“队长,直接把妇人灭口多好,万一以后妇人泄露了消息,岂不麻烦,”一名护卫道。船上坐着的就是妇人和小孩,在街头上施暴的人就是他们,都留着手,并没有严重伤到他们。离开太仓后,就迅速送他们远行。
秦双拍拍他的肩膀,“跟着东家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东家品性仁厚。不到万不得已东家是不会杀人的。那妇人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泄露了消息也无妨。这个世道,真真假假,谁知道呢!反而越描越黑。”
护卫道,“张溥已经被抓,直接判案就完事了,让我们又是找妓女,又是找妇人抹黑张溥有必要吗?”
秦双嘿嘿笑道,“你要是都明白了,你就能做钦差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东家是要释放张溥的。”秦双跟着杨易的时间最多,多少能揣摩到杨易的一点心思。
散播谣言的妓女,污蔑张溥的妇人,都是秦双暗地里找的。于公,复社坐大,动摇朝廷根基;于私,张溥欲杀自己。于公于私杨易都有杀掉张溥的念头。复社之核心在于张溥,他一死,复社虽不至于瓦解,必定元气大伤。但是,如果自己做了刽子手,那么也就是把绳子系到了自己脖子上。得罪天下文人,别说自己了,就是皇帝也要三思而行。既然无法除掉张溥,那么被释放就成必然。让张溥成英雄般的出狱,杨易不甘心。而且崇祯的密旨里暗示他削弱复社。于是暗中命人想办法抹黑张溥,既能削弱张溥的影响力,又能达到对复社分化瓦解的意图。
文人对清誉看得很重要,杨易这招数狠就狠在从私德、品性上打击张溥。当然了,张溥私密处的一些特征信息对杨易而言不难获得,因为侍奉张溥的侍女是他安排的。
张溥抛妻弃子,张家杀人灭口的故事席卷江南,如震撼弹般再次震撼着张溥的追随者们,无数人开始动摇。
张溥的形象再次坍塌。
张溥的故事尚未结束,瞿式耜的事迹又开始了。
某年某月某日,瞿式耜夜宿好友家里,借着酒劲将好友的娘子给睡了。这是真事,时间地点人物一清二楚,任瞿式耜如何狡辩也摆脱不了。文人嘛,风流倜傥不是坏事,睡朋友的娘子那就不对了。
软禁中的瞿式耜闻之此事,暴跳如雷,差点把房子给掀了。自己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代价才捂住这事,没曾想还是被人爆料出来,心里的火气可想而知。
张溥得知自己的丑闻满天飞,更多的是沉默。隐私之事,越描越黑,索性不描了。同时思索着以后怎么挽回自己的声誉。
良久,张溥长叹一声,“我们都低估了杨易小贼,手段卑劣,花样百出。我等的名声只怕……”
瞿式耜自我安慰道,“这些都是杨易的伎俩,只要我等出去,向天下澄清,自然能戳破杨易小儿的卑鄙面孔。”
张溥摇摇头,“即使澄清了,我们的名声也回不到以前。”
的确,这些丑闻并不能动摇他们两人在士林中的地位,但是他们的威望也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苏州地处江南水乡,河网沟渠纵横。
河道既滋养了肥沃的土壤,也是人员货物流通的水道,然而水患也成了悬在百姓头上的一把利剑。千年以来,防治水患也是历届官府的头等大事。
吴江县长桥一带的河堤上。
杨易跟着知府陈洪谧风尘仆仆的来到这里,见到一位身穿布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描绘着什么,附近的河道里有差役正在测量河道。
远远的,陈洪谧就朝那名男子喊道,“巡抚大人!巡抚大人!”
杨易顿觉惊诧,堂堂巡抚怎能布衣加身。
巡抚只是同陈洪谧挥挥手,依然埋头描绘。
杨易屁颠屁颠的跟在陈洪谧身后一阵小跑,到了近前看见巡抚大人在绘图,仔细一瞧,是水系图,这是这图比较原始,比例也不准确,只能看个大概!
在陈洪谧的引荐下,杨易给巡抚行了礼,也得知这位巡抚就是张国维。张国维在历史上小有名气,其主要功绩就是兴修水利,著作《吴中水利全书》乃水利巨著。其在苏州修建的水利设施几百年后依然在用,苏州百姓很感激他,甚至为其建造生祠。
此时的张国维任正四品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苏州、安庆等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