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散去后,工地顿时变得冷清。
“两位大人,既然暂时不需要民夫,那属下也就带人回营了”孔中又补充道,“杨大人,那我们的人呢?”
刘百户和手下士卒一直被捆着。
杨易道,“刘之干留下,其余人你自己带走?”
孔中苦笑道,“刘百户是总兵的侄子,我回去交不了差啊!”
沈廷扬不解的看着杨易。
杨易解释道,“刘之干名为征集民夫,实则劫掠百姓,奸淫掳掠,淫人妻,杀人子,被我抓了个现行。”
沈廷扬骂道,“畜牲!”
孔中有点紧张,瞅了一眼四周,见无人靠近,压低声音道,“两位大人,刘总兵脾气大,心眼着实小。下官是为你们好,不然刘总兵肯定会带兵来要人的。到时就怕……”
“他刘泽清镇守一地,纵容士卒为祸乡里,就是失职。难不成他还敢公然杀掉老夫不成!”沈廷扬怒道。
“大人,小点声!”孔中赶紧道,又犹豫片刻,以蚊子般的声音道,“这种事,刘总兵确实做得出来。”
沈廷扬一怔,正要说话,杨易连忙拉住了他,“沈大人,别说了,孔千户能说这话已经冒很大风险了,别让他为难。”沈廷扬这才闭嘴。
刘泽清?杨易想起来了,历史上的刘泽清确实好事不做,坏事做尽。别说普通的官员,就是封疆大吏他也敢杀。
杨易权衡着,硬碰硬自己这点人毫无胜算,就轻易放走这个畜生,于心不甘。唉,实力不济,做不了快意恩仇的事。
“人你可以带走,但必须予以惩戒,赏他三十鞭。”
……
入夜,弯月高悬。
杨易和沈廷扬坐在运河边,一张桌,一壶酒,一盘花生米,赏着弯月,吹着河风,谈天说地。
“运河何时能修完?”杨易问道。
“修完?”沈廷扬悲观的摇摇头,“运河千百年下来就没有修完的那一天,年年固堤、清淤,好不容易搞得差不多了,黄河又泛滥,夺道入海,几十年的修缮毁于一旦,又要重新来。唉!年年修,月月修,耗银伤民啊!”
沈廷扬抿了一口小酒,继续道,“山东一带,地势偏高,必须靠闸门提高水位,还必须有新的水源注入。前些年因为把水源都引到运河里,导致庄稼没有水浇灌,颗粒无收。可怜百姓一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差点激起民变。现在很多地方的百姓都反对引水入运河,经常毁掉闸门,恶性循环啊!”
杨易默然,运河于国有利,却是不少沿岸百姓的噩梦,他们必须付出大量的精力去维修运河,而且大部分劳动都是以服劳役的方式进行,也就是无偿劳作,没有怨言才怪呢!
“运河的维护成本太高,劳民伤财,运量也不大,其实有更好的运输方式”杨易道。
“小友,你说得太对了”沈廷扬一拍大腿,仿佛遇见了知音一般,“海运!你说的是不是海运?”
杨易点点头,“就是海运!一艘海运大船的运量可以抵得上十几艘甚至上百艘漕船的运量,成本低廉。”
“可不是嘛!老夫还试过,乘海舟,载米数百石,由淮安出海,顺风五日抵天津。逆风半月即可,时间也快,非常方便!”
“难道没有向皇上建议吗?”
“老夫写过《请倡先小试海运疏》,还附上了《海运图》,皇上甚喜。可是朝臣反对,奈何呀!”沈廷扬脸色落寞。
漕运对朝廷而言劳民伤财,但是对沿途的官员而言,那就是真正的“黄金水道”,如果改走海运,漕运势必沉沦,也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的“财源”,所以拼命反对。这就是既得利益者阻碍国家发展的典型。杨易也只能叹息。
“也许皇上以后会改变的”杨易说了句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但愿如此!”沈廷扬长叹一声,转而道,“不说这些了,看你年纪轻轻,还不到二十吧,怎么就做了钦差大臣。老夫一把年纪还在忙着挖运河,你都代天子巡牧了,给老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夫也好学学”
……
是夜,一老一少畅谈甚久。
当夜,杨易和手下就留宿在工地附近漕运司的衙门里。
还在迷迷糊糊中,杨易就被秦双摇醒了。
“东家,有人擅闯工地,持械斗殴。周将军已经将他们控制住了,请你过去处理。”
杨易穿衣服,“打架斗殴……直接交给官府就是了。”
“他们就是官府的人”秦双提醒。
“官府?有问题交由上司处理就行了,还打架斗殴成何体统”
“挨打的是费县衙门的典史”
杨易越听越懵,得,赶紧看看去。
工棚前的空地上,几名穿着衙役服色的人鼻青脸肿,衣衫都被撕破了,其中一人穿着典史的官服,衣服快被撕成布条了,额头流着血。另一边有十几人,除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人外,都是家丁服饰,华服之人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手下的家丁们也是个个飞扬跋扈的模样。周遇吉带人将两帮人隔开。
杨易一看,也大致明白了什么情况,不外乎就是华服公子背景强硬,敢欺负官府的人,就犹如周世峻一般了。
秦双搬来桌椅,杨易端坐于上,拿起一块木头,“啪”的一声,“此乃漕运重地,尔等何故擅闯,不说出理由,休怪本官惩戒!”杨易来了个“现场审案”。
周遇吉介绍道,“这是钦差杨大人!”
华服公子不屑一顾,歪着脑袋,浑然不把杨易放在眼里。
那名典史出列,恭敬行礼道,“回钦差大人的话,小的乃费县典史王璞,我和手下们出来办差,被张公子率人围殴,迫不得已,误闯此处,实属无奈,请大人宽宥!”
“啪”,杨易再拍“惊堂木”,怒道,“尔竟敢当面撒谎,从来只有官府辑匪捕盗,让刁民闻风丧胆。尔等破衣烂衫,哪有官府威严,敢冒充官府,大胆之至,来人,给我重打二十大板!”
华服公子听了,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依旧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王璞连忙跪地,“大人,我等确实是费县的衙役,我有牙牌和公文在身,请大人明鉴!”拿出牙牌和办差公文。
杨易仔细端详,旁边的周遇吉道,“大人,确是真的。”
“既是官府之人,何故如此狼狈?”杨易继续审案。
王璞扭头看向华服公子,脸色有些畏惧,不敢说话。
杨易也看向华服公子,华服公子鼻孔朝天,完全没把杨易放在眼里。
华服公子手下一个明显是家丁头子的人大咧咧的过来,也不行礼,口气很狂,“你可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
杨易摸摸鼻子,理也不理这个家丁头子,“王璞,尔是县衙典史,当知衙门规矩,主官审案,见官不跪该什么罪?”
“有功名在身的人可以见官不跪,其余人等不跪,按藐视公堂论处,当棍棒伺候!”王璞回答。
侯永上前,一脚踢到家丁头腿弯处,家丁头子在哎哟声中,立刻跪地。秦双再一脚踢他背上,家丁头立刻变成趴在地上。一连串动作瞬间完成,家丁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侯永踩在家丁头子背上,大声道,“此人藐视公堂,二十大板!”。两名手下操起棍棒就打了下去。家丁头子惨叫连连。
华服公子坐不住了,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气呼呼的走到杨易面前,指着杨易的鼻子,“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打我的人,你这官还想不想做了!”
“见官不跪,藐视公堂,拖下去给我打!”
王璞急忙道,“大人,他有功名在身可以不跪,他是……”话还没说完,杨易就打断了他的话。
“咆哮公堂,掌掴”杨易看见他就想起了周世峻,一肚子火,不能打就换个罪名,掌嘴。也不管此人背景是谁,打了再说。
“你敢……哎呀……”华服公子惨叫。
秦双一手揪住他衣领,一只手左右开弓啪啪啪的几个大耳光扇过去,扇的华服公子一阵晕眩,瞬间脸肿如猪头。
家丁们见主子被打,想要上前帮忙。周遇吉带着卫队持刀拦住,大喝道,“谁敢上前,杀无赦!”
卫队杀气腾腾,把家丁们吓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被掌掴,头儿被打屁股,个个嘴角抽搐,气焰顿无。
华服公子满脸红肿,鼻子流出鼻血,家丁头子则被打的皮开肉绽,趴在地上有气无力。
“说,怎么回事!”杨易大喝,指着王璞。
王璞硬着头皮道,“回大人的话,费县一户人家报官,说他的闺女失踪了,知县大人就命小的查清此案。小的根据目击者的线索一路查找,查到了离此十里的西河庄,小的带衙役进去搜人,谁曾想张公子正在里面,张公子不但阻挠办案,还率人围攻我们,小的们就跑到了这里。”
杨易冷眼看向张公子,张公子捂着脸,疼的直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