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危局,连从永平过来的骨干人员都出现了分化,更何况新招募的流民。不少流民已经走了,留下来的流民也是忧心忡忡。
农场镇西北角的建筑区,大量的水泥房拔地而起,修好的房子只待晾干就能入住,而新修的房子也在不断成型。此时原本应该繁忙的建筑工地如同时空凝滞一般,毫无动静。而在建筑区外汇聚了大量人员,他们是负责建房的流民工匠。
“辛秀才,我们唐家村的都收拾好了东西,你们怎么还没准备呢?赶紧收拾好,跟我们一块走。听说那帮权贵派了好几千人来抢地,这里是呆不下去了。”一个叫唐大河的汉子对着一个有些书生气的男子道。
辛秀才摇摇头,“咱们两个村一起从山西逃难过来,路上的艰辛就不必说了。现在又能往哪儿逃?农场收留了我们,还给了口饱饭,如今农场有难就这么跑了,着实不妥。”
唐大河叹口气,“杨东家待人确实不错,听说借了不少银子。但是他官职太小了,哪里斗得过那帮权贵。咱们带着大伙逃难不就是为了活命么,为了农场把命丢了不值。再说,我们也没有白吃白喝,这不帮他开了那么多荒地么,不欠他什么!”
唐家村和辛家村原本在山西就是比邻而居,流寇来了,就一起逃难。
辛秀才语调虽然低沉,但是态度坚决,“唐里长,杨东家说过开垦好的田地会分给大伙儿耕种,连房子也会分给大伙。这样的东家哪里找去?大伙还是留下来,帮帮手,说不定会有转机的。”
唐大河嗤之以鼻,“一个百户能斗得过那么多皇亲国戚?”
既然说不到一块儿,唯有分道扬镳。 一起逃难千里,如今骤然分开,也让人唏嘘不已。
唐大河带着唐家村的人离开农场,南下去往京城。而辛秀才带着辛家村的人操起农具,去参加群殴。
这一幕在流民中频频上演。分裂的不止是不同村落,甚至同一个村落,同一个家庭都对去留产生分歧。
……
农场镇就是原来的密丰镇,在白河和潮河交汇的北岸。为了方便交通,在白河上修了一座石桥,方便密丰和怀柔的交通。白河桥向西是怀柔,向东则是农场镇。
此时,白河桥上人潮涌动。仔细一看,一群凶神恶煞的恶奴们欲通过石桥,被农场的员工们阻挡,发生械斗。恶奴们人多势众,但是农场员工们拼死护卫,始终未能让对方过桥。
萧懿、侯成带着护卫队和众多前来支援的员工们赶到,双方在桥上对峙。
“大家看好了,这是天启三年的地契,这一片地都是我家侯爷的。白纸黑字,还有官府大印。”武清侯府的房管家耀武扬威道,“我家侯爷没有追究你们私占民田之罪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我大明律法也没有规定你们把土地打整一下就归你们了。这是有主的地儿,识相的赶紧滚开,别不识好歹,我们侯爷可不是你们这些泥腿子能欺负的!”
另外几家勋贵的管家也拿出田契,有嘉定伯府的杜管家、太康伯府的罗管家等等,纷纷叫嚷着这块地是谁的,那块地是谁的。原本他们一家家单独来要田地,被侯成撵走。这次合伙聚众前来讨要。
这些管家身后上千的家奴,拿着刀枪棍棒,气势汹汹。
萧懿拱手,义正辞严道,“密丰被鞑子焚掠殆尽,荒芜数年也不曾见你们打整。而我们东家跟朝廷签了契约,将这片土地佃了下来,是朝廷认可的。如今将荒地开成良田,你们就来抢夺,没有道理。至于田地归谁应该由圣上定夺,而不是强行夺取!”
“笑话,田契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就是我家侯爷的,皇上也不能不认!”
众勋贵管家纷纷附和。
这时,一位白面无须的人乘着肩舆赶来,旁人纷纷让道,身边有侍童服侍,还有几名锦衣卫护卫。那些勋贵的管家们个个点头哈腰的,马屁话、肉麻话说了一大堆。原来这人是个太监,安公公,替皇后管理皇庄的。
侍童掏出几份田契,朗声念着,大意是从哪里到哪里是原来的皇庄,连着念了好长一串地名,估计就是没有长城外的了。
侍童念完后,安公公扯着鸡公嗓子,“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圣上有慈悲之心,不与民争利。如今你们这些刁民居然敢打皇庄的主意,侵夺陛下的私产,胆大妄为至极……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体谅陛下的宽宥之德,尔等速速将皇庄的土地交出来,杂家就不追究你们的罪行。”
“就是,侵夺皇上的私产,当诛九族!”这些管家们纷纷附和。
萧懿拱手道,“安公公,吾等都是奉公守法的大明子民,敬重皇上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故意侵夺皇庄呢,吃了豹子胆也没这个想法。此中曲由乃我家东家和朝廷诸公商议而来的,我们农场也会缴纳税赋……如今我家东家不在,吾等不能擅自做主,可否等我家东家回来后再做商议!”
“商议?还商议什么?”安公公眉毛倒竖,“你们东家回不回来不关杂家的事,杂家为皇家办事,是皇庄的田地就必须还给皇家。”
侯成怒道,“皇家也必须讲规矩,我们东家和朝廷签的契约上说得明白,只要我们垦荒出来,这地就归农场。你们要田地可以,先让朝廷跟我家东家解除契约就行。”
“混账东西,居然敢抢夺皇庄,就是造反!”安公公叫嚷。
谈不拢,只有武力解决了。
侯成大喊,“农场的兄弟们,东家待我们恩重如山,他耗费无数才有了农场的今天,农场也是我们生活的依靠,这群王八蛋要抢夺我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田地,我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众人大喊。
“朝廷和东家签的契约白纸黑字,他们不能出尔反尔!我们要不要抗争?”
“抗争到底!”农场人群情激奋。
安公公脸色铁青,“不服王化的东西,给我打!”勋贵管家们带来的护卫拿着刀枪棍棒冲了上来,同农场护卫展开械斗,不少人被打进了河里。白河西岸也有大批垦荒的田地,仲良和辛秀才带着那里的农场员工也同恶奴们打斗起来,一时间,水田里、旱地里都是打斗不断的人群。很多农场妇女扛着锄头助战……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西边冲来一队百人的骑兵,个个蓬头垢面,身上的服饰沾满暗红的血斑,一股杀气冲天而来。领头之人,怒火滔天,拉近距离能看出他眼中布满血丝。
“东家,是东家!”侯成激动不已,他看见那是东家,农场的主心骨。他更看见东家手下士卒悍勇无双,只有经历过血与火才能铸就这样的军队。
农场沸腾了,纷纷大喊,“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了。”很多人眼中噙满泪水。
在张家口堡,得知农场被权贵欺负,杨易心如刀绞,一度晕厥。农场是他立足于乱世的根基,也是追随自己的部下的生活保障。为了开垦农场,杨易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倾尽所有,甚至不惜负巨债开垦,难道最后是为那些寄生虫们做嫁衣么!杨易绝对吐血。
不,绝对不能!杨易要抗争,抗争到底。
顾不上周遇吉和黄得功的苦劝,杨易召集猛虎营残部,昼夜不停的赶回农场。
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试图拦住杨易的马队,大喊,“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话音未落,一抹白光划过,咔嚓一声,那人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几骑人马疾驰而过,那人的人头才滚落地上。
不需要任何语言,只有刀才能让他们明白。
猛虎营的将士们真就如如猛虎闯进羊群,冲进贵族们的家丁队伍里,左冲右突,前劈后砍,凶悍勇猛。这些恶奴们欺负老百姓也就罢了,在同鞑子血战中成长起来的悍卒面前,只有被虐的份儿,即使人数再多几倍,也是如此。
猛虎营的悍卒直接开杀,瞬间就让家奴联队土崩瓦解,个个抱头鼠窜。嚣张的安公公在锦衣卫护送下,赶紧逃之夭夭,只有保住性命才有机会报仇嘛!
若不是侯成和萧懿将杨易苦苦劝住,杨易恨不得追杀这帮恶奴一百里,血流漂杵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