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山花烂漫,绵延的燕山披裹上新的绿装。
山中蜿蜒曲折的潮河形成一座回水数十里的水库,库水通过涵洞、沟渠向着广袤的平原奔流不息,灌溉着经过一个冬季开垦出来的田地。
曾经荒芜的土地如苏醒一般,焕发出勃勃生机。水田里,秧苗已经插好,一眼望不到尽头。旱地里,各种作物也冒出了嫩芽,茁壮成长。
然而,亲手塑造这片大地的人们却在春暖花开的季节,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侯成躺在床上,头上扎着绷带,乌黑的血迹触目惊心。前日武清侯府的家奴拿着田契来讨还田地,双方发生了冲突,侯成受伤。好歹将对方撵走,对方临走时却放了狠话,不会善罢甘休。
自从杨易出征以后,前来讨要土地的权贵越来越多了,规模也越来越大,甚至有宫里的内臣。
密丰原本的田地肯定不会是无主之地,很多勋贵豪绅都曾经拥有密丰的田地,连皇庄也有。只是因为鞑子侵略,密丰化为白地,这些勋贵们也就没有再开垦。如今杨易将荒地开垦出来,这些勋贵们眼红了,就想将田地要回来!
“萧兄,朝廷那边怎么说?”侯成对刚从京城赶回的萧懿问道。
萧懿叹道,“只有侯尚书能说上几句话,但不顶用。朝中那帮勋贵明确支持按田契收回田地,很多文官也支持。勋贵们个个位高权重,贪婪成性,我们地位卑微又能上哪儿说理。首辅温阁老没有表示,我几番求见,均被拒绝。”
此时大明内阁首辅,已经由温体仁担任,周延儒被贬官为民,回宜兴老家了。温体仁能坐上首辅之位,杨易居功至伟。杨易凭借对历史的记忆,将周延儒那句话转告了温体仁。
时值周延儒和温体仁明争暗斗激烈之际,互相派出手下弹劾对方。周延儒指使姻亲陈于泰打着陈时政四事的幌子,指桑骂槐攻击温体仁。温体仁指使宣府太监王坤弹劾陈于泰,指其盗窃科名,并牵连到周延儒。
周延儒于是唆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志道上疏,指责太监越权,并道,“……不忍开内臣轻议朝政之端,流祸无穷,为万世口实。”意思是不应让内臣干预朝政,一旦如此,必将被万世唾骂。
崇祯自然不悦,你那意思是说我昏庸呗?你们这帮大臣顶用,朕何至于用内臣!得到奏疏的第二天,崇祯就在文华殿召见群臣,当众责问王志远。王志远越辩越黑,慌乱之中甚至强调这篇奏疏首辅周延儒也参与过。在场的周延儒连忙出来打圆场,崇祯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当庭将王志远革职了事,但还没有动周延儒。
周延儒以为自己圣宠在身,有些飘飘然,在宴请上林苑典薄姚孙渠、给事中李世琪、湖广副使张翼等人时,说道,“……余有回天之力,今上是羲皇上人。”意思是我周延儒能扭转乾坤,皇帝是不管事的庸主,可以任人摆布。真是酒喝多了,上头。
杨易看过很多史书都提到这一段情节,所以记忆犹新。结合下当下的实际情况,正是时候。于是他秘密求见温体仁,将这段话讲给温体仁。
温体仁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根据杨易提供的名字,暗中调查,果然属实。于是指使刑科给事中陈赞化上疏弹劾周延儒招权纳贿,并将周延儒狂妄的话列了出来。列举的人物有名有姓,容不得崇祯不相信。
周延儒得知后,大骂喝酒误事之余,自觉的上疏引疾乞归。在崇祯的默许下,温体仁利用票拟职权,拟旨准予周延儒休告。周延儒灰溜溜的返回宜兴,而温体仁如愿以偿的登上首辅之位。
杨易为温体仁提供了周延儒致命的把柄,没有杨易,温体仁也能将周延儒扳倒,但时日将会延长。哪有早日登上首辅来得好!
作为交易,温体仁答应帮杨易照看农场,阻止心怀叵测之人觊觎农场。刚开始时,温体仁确实做到了,然而农场的富庶吸引了整个勋贵集团,老奸巨猾的温体仁自然睁只眼闭只眼了。再说,那小子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瞎操心干嘛!
杨易临走前吩咐他们有事找温阁老,现在温阁老摆明不参与,徒之奈何!众人心凉了一大截。
方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东家为了农场,背负巨债,要是让权贵们抢走了,怎么给东家交代。”
侯成躺在床上,眼泪横流,“东家,我们没用,没能保护好农场!”这些日子,侯成率护卫队保护农场,同权贵家丁们打了一场又一场,死了不少兄弟,自己也负伤了。
罗青山沉着脸,“侯大哥不必担心,你就放心养伤。你受伤了还有我和连子呢!我们再多招募点兄弟!大不了鱼死网破!”
郭连一拍桌子,“土地荒了好几年,也没见他们自己打整。现在我们开垦好了,他们就来争抢,无耻至极!”
赵依叹息,“债主们见农场出事,逼我们还债!我们都不敢在京城待着!”商人们的感觉异常灵敏,权贵们的行动他们自然了如指掌,也得知杨易去草原当炮灰了,自然担心自己的债能否收回来。去农场要债,要不到,又不敢动武,只好拿密丰会馆出气,将里面值钱的家当一扫而空,甚至上衙门告状要钱。赵依不得不带着会馆的人员回到农场。
左福神色紧张,“不知道东家能不能活着回来!”这是所有人的担心,他们已经得知农场护卫们已经回到张家口堡,但是东家为大家垫后,生死不明。
侯成严厉斥责左福,“不许胡说,东家福大命大,一定能平安归来。东家对我们每个人都有恩,我们要不惜代价替他保下这份家业!”
萧懿表态,“侯兄说得不错,在东家最后的消息传来之前,我们要不惜代价保护好农场。”
罗青山、郭连、赵依、方老头等一众高管表态坚定维护东家的家业。
屋漏偏逢连夜雨,农场陷入生死关口。作为总管,萧懿沉着道,“困难是暂时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密丰呆不了我们就回双山。养殖场、皮革厂、肥皂作坊收入都不低,足以还债。作为骨干,大家要沉住气,不要自乱手脚。我们只须尽量拖延时间,静待东家回来!”
众人精神一振,“喏!”
一个农场护卫急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武清侯府,嘉定伯府,田皇亲,新乐侯,阳武侯,太康伯府几家勋贵的管家一起带人来了。上千人,还带着兵刃。丘老爹带着梁九、苏若鸿、崔柏达一帮年轻人拦着,估计顶不了多久!”
“赶紧召集护卫、张罗人手!我去看看。”侯成挣扎着起来。
罗青山道,“大哥,你歇着我去就行。”
“东家让我负责护卫,农场有事我怎么能不在,爬也要爬过去。”侯成语气不容质疑。
……
众多勋贵联合来要田地,在农场引起了恐慌。
“不好了,京城的大老爷们派人来抢地了,还带着刀枪,人好多啊!”魏小二鬼鬼祟祟的跑进窝棚,这一片都是双山来的老员工住的地儿。魏小二也是双山镇军户,但做得一手好木活。在农场他就接了不少木活,赚了些银子。
“啊!怎么办啊!”
“东家呢,这段时间怎么不见东家?”住一起的几个人有些慌张。
魏小儿神秘道,“你还不知道呢,东家带兵去草原了……草原那可是鞑子的地盘,东家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说不准儿,没准现在……”
“魏小二,你给我闭嘴!少在这儿蛊惑人心。” 一个叫仲良的年轻人斥责道,“亏你还是双山的军户子弟……东家什么时候亏待过我们?大伙也别担心,东家不过是在外办差耽误了而已,要不了多久就会平安归来!”
魏小二嗤之以鼻,“听说这帮勋贵都是皇亲国戚,还是当今圣上的国丈。就算东家回来,难不成还敌得过他们!所以呀,咱们也趁早回去,免得落下麻烦!”
这话让大伙更加慌乱,“那咋办呢?我们的工钱还能要到不?”
仲良安抚道,“大家不要听魏小二胡言乱语,东家何等人也,何曾亏欠过我们。他即使借钱也没有拖过我们一分银子。此时东家落难,咱们不能忘恩负义!”
这时外面响起呼喝声,“兄弟们,那帮狗腿子又来抢地了,大家拿起家伙出去帮个手!”这次勋贵们联合起来,派了一千家奴。农场护卫远远不够,只有动员群众了。
魏小二缩缩脑袋,小声道,“咱们是来挣银子的,可不要把命给丢在这里了。这些日子已经有好些人走了。我也要回去,你们走不走?”
沉默片刻后,有几人说,“我也回去!”
仲良则默默拿起锄头,准备出去助战,魏小二拦着道,“那帮人很凶的,你不要命了。别去了。跟我一起回去吧!”
“东家仁义,我仲良什么都没有,就一条命而已,报答给东家又何妨。”仲良推开魏小二,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有几个已经打好包裹的人,犹豫片刻后,放下包裹,拿着锄头,镰刀之类的武器冲了出去。这种情况在农场呈普遍状态,大量双山镇的老人们拿起武器帮助守卫东家的家业。
也有胆小的如魏小二之类的人,趁着混乱偷偷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