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休息时,赵依打来热水,侍候杨易洗脸洗脚,杨易也习惯了有人伺候的日子。洗完脸,泡上脚,很是惬意。
赵依为杨易边搓脚边说,“东家,你出征在外,农场恐怕会有麻烦!”
杨易心里“咯噔”一下,警觉起来,“怎么说?”
“昨日,巩驸马来了”赵依压低声音,“他说,首辅大人正唆使那些权贵要回密丰的田地。”
巩驸马是勋戚,得到这点消息自然不难。一直惦记着杨易上元节帮他的恩情,就偷偷来密丰会馆告诉这里的管事赵依。杨易对巩驸马的印象不错。
“周延儒,如此小肚鸡肠怎就做了大明首辅。”杨易实在想不通,掌握偌大的国家,不说有宽广的胸襟,起码要有容人之量吧!我不就是跟你儿子有点宿怨么,何至于对我这个小人物赶尽杀绝。
“东家,我真担心……”对赵依而言,首辅就是天上的人物,手指一点,凡人倒下无数。
“此事不要说出去,影响大伙的士气。”杨易抹干脚,穿上木屐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思考着应对之策,忽然,灵光一现……
西长安街靠近皇城边儿是小时雍坊,这里虽然住的大多是官宦人家,但都是外地来的官员。因靠近皇城,方便上朝,很多外地官员都往这里挤,导致房价奇高,所以这里没有豪门大院,中规中矩的三进四合院较多。比之东长安街的勋贵豪宅,差之远矣。
坊区有条李阁老胡同,因弘治年间的李东阳曾居住于此而得名。该胡同有座略显寒碜的宅院,宅邸前没有威风凛凛的镇宅石狮,就是几级石阶,红色的大门斑驳不堪,显得陈旧。
宅院为三进院落,带小跨院。跨院有座凉亭。
夜幕降临,一位老者卧在凉亭里的塌上,搭着被子,双眼注视着越发渐亮的星空。历经朝堂无数的勾心斗角,只有群星闪耀的星空能安抚内心的急躁。人生一世,或如繁星永恒,或留史册留名,天堂里的故事自己是够不着了,但是人间的至尊就在咫尺之遥。
就差那么一步,自己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差那么一步,自己就能达到文官之至尊。老者长叹一声,就是这一步,近若咫尺,又恍如万里之遥。无论自己如何绞尽脑汁、挖空心思,那一步都难比登天。
这位老者就是温体仁,大明次辅。他同周延儒携手铲除政敌,登堂入阁,然而,首辅之位却被周延儒这无能之辈窃取,士可忍孰不可忍。殚精竭虑一生,不是为了给他周延儒做嫁衣的。
刚登上首辅的周延儒,崇祯对其可谓是恩宠有加,平台召对,秉烛夜谈那是常有之事。可我温体仁不认命,帝王之心,风云变幻,凭着滴水石穿的执着,将崇祯对周延儒的信任凿出裂痕,只差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可这根草在哪里?
温体仁冥思苦想之际,仆人来报,“老爷,有人持帖求见!”
温体仁打开帖子,瞄了一眼就将帖子扔在地上,不屑道,“区区百户也来求见老夫,给我轰走!”
仆人恭敬道,“他说他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大人不见他,一定会后悔!”
“竖子小儿,口出狂言!”温体仁哼道,“轰走!”
仆人刚走两步,又被温体仁叫住了,“带他进来!”让周延儒下台,是温体仁内心的执念,见见无妨。
杨易被带进宅子,觉得不可思议,堂堂大明次辅的寓所居然如此“寒酸”。院子虽然整洁,但是真的很朴素,连烛火也没有几盏。别的官宦人家的宅邸已经“灯火通明”,而这里最亮的就是天上的星星。
杨易想起来,有本书曾戏说,温体仁之所以“勤俭节约”是因为树敌无数,担心遭到攻击,故而清廉如水,不给对手把柄。看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温体仁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杨易恭敬行礼,“密丰卫百户杨易给次辅大人请安!”
温体仁连眼睛都懒得张开,“想求见老夫的官员能排满整个长安街,请安的废话就不要讲了,听不过来……老夫只给你说一句话的机会!”
甚好,杨易也不喜欢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直奔主题,“卑职有能让周延儒下台的把柄!”
温体仁双眼霍然睁开,泛着寒光……
翌日,杨易本想到驸马府拜谢一番,但又担心牵连着他,故写了一封书信表达谢意。农场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为此不惜借巨债投入,虽然他相信温体仁能扳倒周延儒,但温体仁的承诺又能有几分当真。还是要靠自己,他分别给萧懿和侯成写信,嘱咐两人精诚团结,将农场办好,尤其是吩咐侯成再次训练一批护卫队,保卫农场安全云云。
着赵依安排人将信件送出去后,又给赵依交代了一番,才离京返昌平。
离昌平离练武场还有一里地,就听见士卒们训练的呐喊、厮杀声,看来训练效果不错。
“东家(大人)回来了!”当杨易策马来到练武场,大呼声欢呼了起来。早春时节,天气依然寒冷,士卒已经赤胳膊了,身上的肌肉明显鼓起,脸颊消瘦如刀斧凿刻一般,但精气神十足,如果再经过战火的洗浴,绝对是无敌的战士。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段魔鬼式的训练虽然短暂,却依旧露出明显的效果。
杨易同大家打过招呼之后,吩咐大家继续训练,然后听取几位负责人汇报训练效果……
午时,正是午餐时间,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赶来,得知是顺义总兵杨国柱前来,杨易率队迎接。
“卑职杨易,参见杨老将军!”初入京城,受过杨国柱的恩情,杨易单膝下跪恭敬道。
一身戎装的杨国柱笑声爽朗,拉起杨易的胳膊,“在京城能同左大将军顶缸的杨百户,在老夫面前还如此虚套乎?……来来来,起来!”
“老将军乃国之栋梁,晚辈发自肺腑的尊敬!”杨易坦诚道。“不知将军前来有何指教?”
杨国柱见杨易说得真诚,不似作伪,颔首道,“听闻昌平来了一支能吃能喝的军队,把昌平的肉价都抬高了,老夫路过就来瞧瞧端倪。”
杨易洒然道,“刚刚成军,不过几百人而已,能吃多少?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正是吃饭时间,士卒们用木桶盛着伙食,就在练武场大快朵颐。杨易领着杨国柱一行人参观,闻着菜香,杨国柱都不禁咽咽口水。
因为训练量大,普通的饭碗已经不能满足士卒们的需求,个个都是用木桶,能洗脸洗脚,也能盛饭。不得不说,伙食上杨易是下了血本的。每个士卒能每天能保证到一只鸡的肉量,牛奶、鸡蛋、精米、白面、果蔬之类,食材丰富不限量,吃多少供多少。
大致参观之后,大家肚腹空空,杨易安排饭席招待杨国柱一行人。
“我们讲究官兵同苦,所以吃得都是同士卒一样的伙食,请将军和诸位同僚不要嫌弃”杨易说得是实话。但杨国柱一行人都听得不是滋味,这也叫苦?就算总兵如杨国柱之流,在军中的伙食也不外如是。但是士兵确实伙食差之远矣。
“杨百户谦虚了,不是你们将官吃得不好,而是你的士卒吃得太好!”杨国柱捋须道,“我边军之中,将帅的伙食确实比士卒好,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杨国柱身旁的一位副将愤愤道,“军门大人,朝廷不公,吾等乃边军老部,征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军饷钱粮朝廷一拖再拖,将士们怨气极大。而杨百户不过数百之人,又是新军,朝廷却如此厚待,从其日常伙食可以看出,所拨钱粮定是数倍于我。末将不服,要上疏理论理论!”
这是杨国柱一行人的共同想法,不患寡而患不均。即使朝廷困难,也不至于厚此薄彼、悬殊太大,换做任何人也接受不了。
陪同的关晟出言道,“诸位同僚误会了,朝廷并没有拨付我们一文钱粮,连军械武备都没有一丝提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家大人用自己私银所供!”
众人大为惊讶,边军将官豢养私兵已经是普遍状态,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但是养私兵投入极其巨大,将官们大多靠贪墨军饷维持,至于完全靠自己的家财来做,凤毛麟角。
见众人依旧疑虑,关晟就将杨易去兵备道的遭遇详说一番。当得知杨易好不容易讨来得武器,被杨易嫌弃成破铜烂铁而放弃时,众人心中五味杂陈,多少边军想要这些破铜烂铁而不可得,就被你嫌弃了。众人只能暗叹,杨大财主有钱、任性。
杨国柱道,“老夫听闻杨百户要孤军入草原,那可是危险重重。朝廷的武器再不济,也总好过没有。难不成靠将士的勇气作战?”
“将军勿虑,卑职已有计较,绝不会让将士们赤膊上阵。”话不能说得太明白,总不能说自己走私朝廷的武器吧!
杨国柱没有多问,然后就将自己对蒙古诸部的了解和同他们作战的经验详细讲述了一番,杨易听得很认真,也很感谢老将军的帮助。
饭食过后,杨易带杨国柱参观将士们的训练。不得不说,士卒们的训练量、训练方式和激烈程度再次刷新他们的眼界,大家都是内行人,一眼就明了这种训练能带来的成效。
杨国柱对杨易的一些训练方法饶有兴趣道,“你的训练方法颇类当年戚将军,注重火器战法,重军纪和士卒体能。但是目前缺乏火器,兵种少,也缺乏各兵种的协同训练……总体还是不错的。”
杨易想打造的是全火器部队,自然不会像戚继光那样弄什么狼筅兵、刀斧手之类。杨易笑笑,“卑职才疏学浅,以后还望老将军多多指点!”
杨国柱哈哈大笑,“杨百户不必谦虚,尔如此年纪已经颇有大将风范。”
……
杨国柱一行人临走前,杨易呈上“薄礼”,“昔日京城之中,多谢老将军施以援手;今日又聆听将军的金玉良言,特此感谢,请将军笑纳!”
杨国柱捋须道,“些许小事何须挂齿!……这……”杨国柱瞪大眼睛看着礼单,本以为就是些小礼物而已,没想到杨易出手“阔绰”,纹银两千两。本来想要想送些生猪、肉鸡的副食,但是运送不便,给银子方便,想吃啥买啥!两千两银子够杨国柱部半个月伙食了。
手下人直接抬出装银的箱子,交割给杨国柱部下。
杨国柱眯着眼睛,“笑纳”了,这孩子懂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