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即为大规模从事农业种植之场所。因为其规模大,可统筹建立灌溉系统,整理土地。除了种庄稼,还可建水库养鱼,山区可以种果树,放牧牛羊,稻田里也可以养鱼虾,收获后的稻草可以做牛羊的饲料,牛羊的粪便可以粪肥田地。在统筹规划下,可以实现效益最大化……”回答了问题后,杨易开始阐述农场概念,“我大明主要耕作方式是小农模式,自己耕作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效率低下。农场采用雇佣制,雇佣流民来做事,按月付工钱。可充分整合利用各种资源,以最小的投入实现最大的收益。"
杨易顿了顿,继续道,"农场对朝廷的收益也很大,农场将超过单个农户的产出,产出的粮食,鸡鸭牛羊可以就近供应京城,降低京城的物价,减少对漕运的依赖。当然,农场由农场主自己投资,朝廷只需提供土地,不用投资一分银子,就可以获得农场收入的分成,这部分分成可以直接入户部仓库……"
杨易又向皇帝和众位大臣描绘出了后世农场循环经济的模式,什么粪便作肥、什么猪鬃做刷子等等。听得大臣们一愣一愣的。
皇帝和众位大臣消化了一下信息,现在荒地大把的,不是问题,关键是不花一分银子就能获得赋税之外额外的分成收入,这是好事。对于杨易提出的生产经营模式,虽然匪夷所思,但还是可以操作的。毕竟聊胜于无嘛!
温体仁站出来,"皇上,微臣觉得可行,鞑子入侵劫掠走不少百姓,京畿周边不少土地荒芜,可以拿来试一试,如果效果好的话,可以全国推广。"
因儿子之事,甚少说话的周延儒出言道,“陛下,此策不过哗众取宠而已。招募流民垦荒已经由地方官府在做,实无必要多此一举。”
杨易一愣,这谁啊?自己得罪过他?
温体仁笑笑,“首辅大人此言差矣。招募流民垦荒地方官府确实在做,然而收效甚微。为何?没银子啊!垦荒投入甚大,耕牛、农具、种子、开挖沟渠等等。江南富庶之地还好,而北方本就土地贫瘠,有几个地方官府能负担得起,很多不过流于形式,无实际意义。”
原来是首辅大人啊,周世峻的爹,难怪,难怪。杨易豁然明白了。
周延儒哼道,“地方官府都无能为力,莫不成温大人肯掏银子?”
杨易昂然道,“陛下,此策既然由微臣提议,微臣愿意作表率开发农场!”
“信口雌黄,敷衍君上!”翰林吴昌时讥讽道,“难不成杨百户垦荒百十亩地就能缓解京畿粮荒?”
杨易不卑不亢道,“目前我的积蓄确实不多,但是筹措筹措,初期垦荒五万亩还是能够做到的。给我五年必能拓荒百万亩。当然,即使百万亩也不能解决京畿粮荒。我只不过做个先行试验者,如果效果好,朝廷加以推广,必然有更多的人加入,那时京畿粮荒必然不是问题。”
垦荒耗费大,即使垦荒五万亩,投入也不少。大明的财主不少,但是让他们拿钱出来垦荒却没几个人愿意。垦荒有一定的风险,即使投入也未必能有理想的收获,甚至亏本。这也是财主们很少垦荒的原因。与此相对,他们更愿意掠夺熟田,因为熟田土地肥沃,产出稳定。
杨易本以为这样就挡住对方的攻击,谁知道吴昌时立马换个角度攻击。吴昌时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没想到杨百户这么有钱,开荒五万亩眼皮都不眨一下。原来是杨百户敛财有道啊!是不是敲诈勒索、鱼肉百姓、贪污受贿这事干得多了。”
一听到贪污受贿,崇祯眉头一皱。他最讨厌别人贪污,可恨的是,朝廷都这个样子了,这些贪官污吏依然层出不穷。
杨易慨然道,“杨某的钱财都是靠经营所得,来的干干净净。我的养殖场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也不屑去拿那不义之财。再说了,卫所现在什么状况,各位大人心里有数。一个芝麻大的百户又有什么渠道能贪污数万两银子。难不成你吴昌时以为卫所都富得流油了!”
吴昌时不依不饶,“官职再小,也有银子过手,积少成多尔!”
杨易气笑了,“看来你经验丰富嘛,还知道积少成多的道理。你是不是这事干得多!我呢,做了几个月的百户,别说过手的银子,就是一分钱俸禄都没有拿到过。吴大人可不可以帮我们查查,我们的俸禄银子哪里去了?吴大人口口声声说我贪污,我也认为吴大人三妻四妾,靠那点俸禄肯定也不够用,也有贪污嫌疑。这样吧,把我们俩的身家都抖落抖落,看看究竟谁贪污受贿。”
吴昌时顿时脸涨红了,他自己就是雁过拔毛的那种,怎么经得起查。就是满朝文武,又有几个经得起查。
周延儒狠狠瞪了吴昌时一眼,吴昌时立马闭嘴。
杨易和吴昌时斗嘴斗得欢,在场大臣看热闹。唯有崇祯心情最复杂,他真想指着所有大臣的鼻子,你们有谁不贪?登基以来,同贪官污吏斗智斗勇,抓了很多,杀了也不少,可是贪污之风愈演愈烈,一批赈济款下发,经官员层层转手,真正到灾民手里十不过一。耗尽了精力,却是一个贪官倒下,十个贪官站了起来。崇祯感觉自己很累,以至于对贪污之风都麻木了。只要这些官员能干点正事,贪点就贪点吧!
户部尚书侯恂赶紧岔开话题,“启奏陛下,臣以为地荒着一点产出也没有。如果有人愿意花钱开荒也是好事。姑且不论效果如何,但是杨百户愿意去做,不妨一试。”
崇祯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户部尚书侯恂对杨易问道,"那你有没有想好在哪里搞这个农场,土地要多少?"
杨易沉思片刻道,"卑职觉得天津比较好,靠河临海,荒地也比较多。初期计划五万亩,目前我的积蓄暂时只能开发这么多了。"杨易记得鞑子屡屡入关,靠近京城不安全,天津那边应该安全点。
侯恂对崇祯道,“农场一事,尚无先例。虽有多般好处,然无前例可寻,如何治理?应置于什么部门之下?”
温体仁道,“既然杨百户隶属卫所,不如按卫所管理。可单独设一卫所,名义上挂靠在五军都督府之下,实际上可以县府之例对接六部。”
周延儒灵机一动,“微臣赞成设立卫所管辖农场,然天津已有三卫,再设一卫不妥。老臣观之,密丰最好。如今密丰一片废墟,大片膏腴之地荒废,令人痛心。卫所也被裁撤,正是空白一片,此地再合适不过。”
众人一听,就知道周延儒给杨易穿小鞋了,密丰那是鞑子入寇的必经之地,正是鞑子将密丰变成一片白地。如果鞑子不叩边,这里确实适合。但鞑子会叩边么?鬼才知道。
杨易可清清楚楚记得皇太极几次叩边都到了密丰。在这里种庄稼,十之八九给皇太极做嫁衣了。“启禀陛下,密丰太靠近边境,微臣担心鞑子叩边,为鞑子做了嫁衣!”
周延儒冷哼一声,“卫所本就有屯地守边之责,是杨百户胆小如鼠,怕了鞑子。还是只想赚钱,不敢担责。”
杨易心中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这老东西,就是公报私仇,揶揄道,“周大人太看得起卑职了,认为一个百户就能挡住鞑子。那么以周大人的官职,岂不是轻易平定鞑子和流寇了,天下早就太平乎!”
被一个百户揶揄,周延儒脸色涨红。
“好了,不要争了”崇祯道,“周公所言有理,天津已有三卫,再增一卫实在不妥。那就重设密丰卫,垦荒之余也要承担屯地守边之责。”崇祯觉着亏欠周延儒,不想其面上过不去,虽然明知其对杨易报复,还是采纳了他的意见。
杨易能说啥,认命呗!
对于半公半私的农场而言,其地位决定了日后的发展程度。杨易可不想牵涉朝廷太多关系,赶紧道,“回陛下,农场乃初创,很多东西还在摸索之中,如果政出多门容易出岔子。农场一旦办好了,将利国利民,所以微臣斗胆,借助皇上的鸿福,由皇上直接指示,那么农场将一定成功。”
众大臣暗想,你小子胆子不小,我们摸爬滚打几十年,才爬到皇帝身边,你小子还想一步登天?如果变成皇帝的直接下属,那么除了皇帝,谁也收拾不了他。
崇祯愣了一下,也没想那么多,倒是为杨易想借自己的鸿福逗乐了。崇祯笑着用手指头指着杨易,“挺滑头啊!朕每天忙得要死,可没多少功夫再去为你的农场操心。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给你安排个不懂行的上司也麻烦!”崇祯转向温体仁,“温爱卿怎么看!”
温体仁很快就有了眉目,“皇上,老臣以为,朝廷在密丰临时设卫,由杨百户管理即可。别的官衔暂时不设。如果农场办好了,再设职位。万一农场办不好,也好撤销!”
崇祯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临时设密丰卫,暂时只有杨易一个百户职。农场具体事宜由户部郎中黄佑协调,户部尚书侯恂主管,温爱卿督办!”
"朕虽然常居深宫,锦衣玉食,但一想起大明内忧外患,国库拮据,岁入日减,一想起朕的子民还有很多食不果腹,朕心绪难安。"崇祯站了起来,满脸忧愁,"朕就想,朕如何才能让子民吃饱穿暖,让他们不再从贼,安居乐业!大明江山才能稳如泰山。为此,我们不能墨守成规,必须逆水而上。这个农场当做尝试,如果办好了,能解京畿之困。诸位大人务必支持,刻意刁难者,严惩不贷。"
"臣等谨遵圣命!"
……
朝会把农场拍板了下来。然后就是具体细节的协商。
从朝堂下来,杨易同黄佑商讨细节。两人本来谈得好好的,谁知中途插进来一个吴昌时,在分成上强势压榨。杨易又气又急,一度骂了娘。甚至想撂挑子不干了,但这是皇帝定下来的,不是说不干就不干的,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几番争吵下来,杨易不得不接受城下之盟……
当杨易拿着一纸盖着户部印章的“协议”,有些哭笑不得。说是协议,其实就是佃租契约。朝廷将土地佃给杨易,杨易就是“佃户”。只不过是个大佃户,佃租的土地数十万亩,还可以更多。
具体内容大致如同商议的内容,年收成的一半为佃租,实物或折银交付。商税三十税一等等。但有一条出乎杨易预料,就是保底最低十万石。也就是说,哪怕农场颗粒无收,也要交付十万石粮食。不用说,都是吴昌时捣的鬼。
唯一欣慰的是,农场周边的矿产资源都归属杨易。这也是杨易据理力争得来的。 朝廷不干涉农场的商业发展,包括各种工坊、矿业等等,税收按朝廷三十税一交税。杨易预期农业方面估计能持平就不错了,那就只能靠商业来弥补了。
这也是吴昌时的大意造成的,杨易提出这些要求时,他不以为然,他不认为那里有什么值钱的矿产,也不认为杨易能搞出什么商业来。就算搞出来了,鞑子一来,全部变为废墟。
当然了,土地刨食能刨出几个钱,杨易并不在乎地里那点收入,更在乎的是商业。三十税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么低的税率要归功于大明的士子们,是他们打着不“与民争利”的幌子,让朝廷定下如此奇葩的税率。
更重要的是,杨易打着补贴农场的幌子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展商业,穿越者的经商手段那就是金手指!
啥也没做,眨眼之间就欠了朝廷十万石。杨易别的不担心,主要担心第一年,这个时代粮食产量低,要缴获十万石,至少要垦荒二十万亩才能持平,那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实现啊?更严重是快进入腊月,离春耕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垦荒这么多也是严峻的考验。
杨易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但杨易也没有过多纠结,吐出一个字“干”。